顾白听到这话下意识有些着急，出小院前卷丹垂头缩在石凳上的画面犹在眼前，他语气不由得染上了质问，“什么时候？”

叶秋梧意味深长的目光点在他脸上，答道，“你们进莳花馆的时候。”

顾白皱起眉，“周围不是有人看着，逢到底是什么？”

“逢？”

叶秋梧突兀地笑了起来，那双灰眸里染上兴味，“一个组织而已，由仙人魔妖建立，用来造反。”

她慢悠悠坐回位置，那柄匕首再次被她捏在手里，“八百年前，三界签订合约，同时也诞生出满身逆骨之人，逢就是那些人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立于三界的组织，目的是摧毁合约。”

在手里转了一圈的匕首蓦的停下，一脸散漫的她陡然生出几分冷怒。

咣啷——

匕首落在玉盘里，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她拍拍手，冷声道，“藏了八百年的缩头乌龟而已，现在居然敢露出头，真当这京城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顾白还要再问，却见奚长漠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缺月日的影响还在，现在别惹她。”

听到这话，他才猛然发现，一开始叶秋梧就情绪不对劲，如今只怕是情绪陷得更深了。

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直接唤出系统补全信息点，没办法，他只能扭过头低声问，“魔物柒夜又是什么？”

奚长漠转了下瓷杯，缓声解释，“逢有四主，妖主幻暮，善幻境；魔主暗浮，善杀戮；仙主凋画，善阵法；人主不归，善暗械，而魔主的手下便被称为魔物柒夜。”

说着他看见顾白脸上有些迷茫，便停下稍微加了几句，“人界以机械立足三界，但实际上只有叶秋梧能创造出如云来者这样的杀型机械，八百年间，再也没有人有她这般天赋，于是便有人走了歪路，造出了暗械。”

“如今能出现在世间的机械核心框里放着的都是叶秋梧的一滴血，而暗械不同，他们用的是一种矿石，这种矿石名为骑鹤，一旦使用，便能在不知不觉间影响周围人，甚至可以使人毙命。”

一长段解释下来，奚长漠虽然语气冷淡，但还算耐心细致。

顾白余光瞟向主位上对江流墨吩咐什么的叶秋梧，不由得叹了口气，“那缺月日呢？”

奚长漠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独特天赋带来的也是独特的折磨，她有漫长寿命，但终究是凡人，所以每三月便会陷入一次虚弱，失去对所有机械的感知，这便是缺月日。”

顾白不知道说什么，对于一个领导人来说，每三月便会失控一次，确实是极大的隐患，叶秋梧因此暴戾，狠绝都是为了将隐患控到最小，这也是合情理的做法。

他敲了敲扇骨，继续问，“尊主此来京城是为了解决暗浮？”

叮当——

不容忽略的钟声强势穿过房间的结界，带着余震敲击着脆弱的耳膜。

他抬眼对上奚长漠的目光，说出口的那句问话尾音还打着旋留在半空中，两人却已默契起身推门出去。

守门的那位姑娘早已晕倒，一楼，所有人皆躺在地上，衣衫盖在身上，像是入殓般排的整整齐齐。

洁白羽毛从天而落，犹如一场大雪将众人掩埋。

一片羽毛划过顾白脸侧，红光微现，柔软的绒毛变成了最利的刀刃，轻轻一划便是鲜血淋漓。

半枝莲化作短刀撞开那片羽毛，刀身青光显现，直接碾碎了周围飘着的羽毛。

“妖主幻暮。”

奚长漠黑瞳内显出一道人影，随后一阵轻笑响起。

“不愧是奚尊主，连我的浮光三千都能识破，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顾白伸手召回半枝莲，短薄刀身藏于袖口，目之所及处，一人身着大红长衫，血红铃铛悬于半空。

铃身震颤，极有规律的荡出一圈圈涟漪，涟漪所到之处，地上的人便在幻境里陷得更深一分。

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了，顾白对奚长漠使了个眼色，便要挥出半枝莲。

幻暮轻笑一声，“别着急啊，顾仙师，先看看你要杀的人是真是假。”

血红铃铛急切摇响，圈圈涟漪下，幻暮的身影开始闪烁，犹如老旧的影像设备一般，扭曲又显现。

展示够了，他指尖轻点，铃铛瞬间安静下来，“为了骗过两位的眼睛，我可是废了一番功夫，特意造出幻境中的幻境，用来欢迎二位。”

顾白感觉一只手拍了拍他，读懂里面带着的安抚之后，他蓦地笑了，“妖主大驾光临，只是来炫技吗，那就真的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幻暮极为妖异的五官一点点拼凑出惊讶，“当然不会，我今日来是给仙师送封邀请函，凋画想请仙师一叙。”

青白信封裹着妖力送至顾白面前，顾白漫不经心地看了幻暮一眼，略带讽刺道，“无念阁主修阵法，修仙界阵修多来自此处，不知道那位凋画是否也是无念阁的某位弟子呢？”

半枝莲再次化作袖中刀，锋利刀尖挑开信封，一张信纸随之出现，在一片洁白里散发着微光。

幻暮挑眉，“凋画如何关我何事，一宗四阁只是你们修仙界，而在‘逢’，只有四主。”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弯腰躬身行了一礼，羽毛落在他的颈侧，艳红衣衫上多了一点白，“信已送到，‘逢’，恭候大驾。”

轻柔疯狂的声音落下，幻暮的身影逐渐消散，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悬在半空的铃铛空摇一下，无声荡出余波，在一片红光里消失不见。

察觉到幻境在一点点崩塌，顾白眼眸微沉，左手捏诀，右手挥出半枝莲，浩瀚灵力输入其中。

在幻境即将扯下所有人魂魄时，圣洁玉兰花开遍莳花馆，层层花瓣下，是沉睡的灵魂。

而正前方，烛火摇曳处，蛛网般的裂纹开始扩散，似乎是幻境开始溃散的预兆。

“不对。”他一把将奚长漠推开，抬手挥出灵力对上猛然出现的青绿灵箭。

轰——

两方力量对上的那一刹，幻境终于容纳不了汹涌的灵力，裂纹自力量中心迅速扩散，数秒内灵镜般的碎片化作泡沫消散。

“小白？”

熟悉的声音响起，顾白分出心垂眸看向一楼，在看清对面人的脸时，他诧异唤了声，“师兄？”

大堂中心，祁尘一身浅蓝长衫，双鱼玉佩挂在腰间，白蓝两色流苏在灵力相撞掀起的风里摇晃。

一把白金长剑直直插在红木地板上，他收回对上顾白的灵力，随手拔起散着金光的佩剑。

又一轻点剑柄，转眼间，那把修仙界名剑第三的竹节附便化作了富贵公子手里常见的折扇。

顾白也收回手，站在二楼栏杆处对祁尘笑了笑。

祁尘晃着洒金折扇，随手打了个手势，转头朝外面喊了一声，“楚诃子。”

“能小点声吗？”

外面，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细听下去似乎还带了点无奈。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人推开被祁尘砍的七零八落的门走进来。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袖口滚着一圈暗金，左侧衣摆上用金线绣着一簇水仙花。

金丝编成的长带束紧腰身，一块悬铃木雕刻而成的方纹挂在他的腰间，坠在方纹下面的碧色珠子里镂空雕着一个空字，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顾白垂眸收剑，双手交叉行礼，“楚阁主。”

楚诃子微微一笑，清冷的脸上此刻竟显出几分温和，“顾仙师，还有……”

他微微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顾白身侧的那一刻，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奚尊主。”

奚长漠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蕴着旁人看不懂的幽深。

他闲闲倚靠在门边，听到这句问候也只是侧了侧头，目光在顾白身上短暂停留一瞬便又落在了楚诃子身上，神色懒散地敷衍一句，“原来是空月阁阁主，久仰了。”

楚诃子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又碍于如今的情形，只能转头问道，“祁尘，你叫我有事？”

祁尘正抵着扇尖看戏呢，闻言连忙收起笑，正经道，“有，一楼的这些人暂时困在了幻境漩涡里，喊你进来解决一下。”

此话一出，一直旁观的顾白脑子里突兀的出现一段小说原文，自动为他补全了空月阁的背景。

‘修仙界有一宗四阁，而四阁之一的空月阁主修音律，阁内有三门，杀门、安门、忆门。杀门借声音杀人，安门借音律救人，而忆门有所不同，这一门借声音织梦，在杀和救之间选择了困。’

他视线落在一身清冷的楚诃子身上，看着他挥手招来十几位弟子，而这些弟子的玄色衣摆上落的是墨蓝色的忆梦花。

“忆门弟子。”他不小心呢喃出声。

“不止，外面还有青冥阁的人。”身后一道懒散的声音替他补充了一句。

靠在门边的奚长漠终于舍得动了动身，在顾白认真回忆的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顾白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已经开始敛梦的空月阁弟子，一把拉住奚长漠的大红袖摆，转身进了梧桐阁。

暖白手指陷入一片鲜红里，奚长漠只看了一眼，便抿唇移开了视线。

“叶秋梧呢？”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顾白不由得问出声。

“早在幻境开始的时候，她便走了。”

奚长漠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只是那隐在衣袖里的右手紧紧握住，力气大到隐约有血红染出。

顾白兀自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也就是说从江蓠送信开始，我们就陷入幻境了。”

他脑子里乱作一团，幻暮制作的幻境确实厉害，哪怕幻境已破，但记忆依旧是他篡改后的。

“‘逢’想告诉我们，卷丹在他们手上？”

奚长漠眼睫微垂，略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会透露的任何感情，“或许。”

“别或许啊，你……”

顾白扭头看向身边人，却只对上了这人紧抿的唇，以及有些苍白的脸色。

“你……”他转过身，拉着袖子的手也自然放开，“受伤了？”

奚长漠垂着眼，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语气里一片冷淡，“并未。”

身体里的黑雾越来越活跃，随着他内心的疯狂破土而出，魔气缠绕在黑雾中间，试图约束黑雾的疯狂。

直到嘴里漫出腥甜，他抬眸看了顾白一眼，选择转身离开。

陌生的目光打在顾白心头，他震惊的看着奚长漠离开，心里陡然生起一分怒意。

他忍不住心想，“有火不会出去撒，逮着我干嘛？”

直到此刻，他也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和奚长漠认识才不过半个月，一仙一魔，何谈共处，他又凭什么要求对方始终温和。

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妖主幻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