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孙颌摸着胡须看了好几眼,点着下颌,他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主公只派左霆追击被阜宁城内杨氏放走的妖道,这些人,也是一起的?

士卒上前禀明,“回孙公,他们是昨夜捉拿吴贼时,将军顺道绑了的。”

“此七人,行迹鬼祟,将军命我等捉拿。”他先指向林陌七人,轮到越姜时,他顿了一顿,才道,“她,是与这七人一道的。将军未免错放,也令我等一道领来。”

孙颌点点头,他又看了一眼越姜,越看他越觉眼熟,尤其她眉眼中那几分萦绕不去的熟悉,让他笃定,他肯定在哪见到过她。

可此等样貌——真见过,他定是一眼就认出了。

捋着胡须正想皱眉,忽然,前边跑来一人,匆匆在他跟前停下,“孙公,主公有请。”

孙颌没心思继续想了,点了点头,赶紧跟着他过去。

越姜看了看他走得渐远的背影,心想,刚刚这人是什么意思呢?

他看过来的眼神她没觉得不怀好意,所以,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垂思间,身边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之前那个士卒,“走吧,别磨蹭。”

越姜回神,默然往前。

.

中军大帐内,孙颌一进帐,便先作礼,“主公。”

裴镇颔首,他指向一边捆得严严实实的吴持田六人,“先生以为,这人如何处置。”

孙公看了眼眼下青白的吴持田。

这人不是寻常人,正是近年来颇有名声的青云道人。

传言其无师自通天语,能懂天言,其成法之时,屋前老槐树遭巨雷所劈。原本,老槐树该是一遭劫难变成死木……但此人枯木逢春,日日诵念,最终起死回生,老槐树再逢生机。翌年春日,亭亭如盖。

除此之外,民间风闻此人可凭空生火,变符写字,其赐下药丸,更可延年益寿,振奋心神。

……

诸多名声,传得越来越远,几年下来,不止是在庶民下士中,在士族之间,他也颇受敬重。

这样的人,原本与主公来说是没有任何妨碍的,他错就错在,竟敢妄言主公乱臣贼子,不堪帝位。

这能忍?

孙颌心想,就算主公宽和,真的能容下他,他们这些门臣僚属,也不能任由事情风传下去。

这天下,是主公打的,霍乱朝廷的诸多佞臣,是主公杀的,这些——岂是他区区一句不堪帝位,就妄想翻覆的?

不知所谓!

孙颌正色,“主公,此人不能留。”

就算原本没想杀他,但昨日既然已经连包藏妖道的杨氏都一同拿下了,今日还能留他?

这人,得杀了。

吴持田瞪圆双眸,目眦如血,他们真敢杀了他?

他是神仙道人啊!

两股战战,几年下来,一向无往不利的他第一回知道了恐慌的滋味。早知道会到如今,当初他怎么也不敢酒后乱言了。

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嘴呜呜着急发声,他想让他们饶他一命。

只要肯饶他,往后他们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们说往西,他绝不往东!

他再也不敢记恨曾经向裴家门下投拜帖,却杳无音信的事了。

喉咙里呜呜着急的声音还在继续,青白的脸色现在憋成通红。

裴镇觑了他一道,嘴角勾出讽意,慢慢嗤出声。

还以为,是条多硬的骨头呢。

不过也是软虫一条。

他拾起案上重剑,豁然,刺出,剑锋直指吴持田,“镇,深以为然。”

吴持田面额煞白,瞳孔惊悚一缩。

他他他……真要杀他!他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啊。

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他不想死!

拼命拱着往后缩,吴持田企图往外逃,但膝盖刚拱出一点,便被人从身后抵住,他的退路被堵的死死的。

吴持田望着持剑逼近的裴镇,肩膀抖得跟筛子似的,在剑尖刺上他额心的时候,□□一湿,一股尿骚味直接传出来。

味道越飘越重,在一边的孙颌都想挽袖掩鼻。同时,心下嗤然,果然,是妖言惑众。

他要真有通天的本事,昨日能被吓得逃出杨氏府门?今儿又能怕得□□失禁?

乱世里,还真是什么妖鬼蛇神都出来了。

暗地里摇了摇头,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自不量力地惹他家主公。

如今,只有黄泉路,能容他走了。

裴镇也被味道熏到,皱眉嫌弃。

退后一步,他“欻”的一声将重剑收回剑鞘,沉着眼睛朝摁住妖道的左霆示意,“拿下去,斩了。”

亲自动手,他嫌污了他的剑。

“是,主公。”

左霆拎鸡仔似的把人拎走,前后不过片刻,再进来,他手上拎着吴持田的人头,“主公,妖道已斩。”

“善。”裴镇点头。

“至于杨氏……”

明知道是他亲派兵甲缉拿妖道,杨氏却仍然胆大包天助其逃脱,裴镇容不了这种人。

“一道杀了。”

杨家那老头,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刀下去,也正好让阜宁那些豪族掂量掂量,他裴镇,可不是他们可以待价而沽的玩意。

想向他要甜头,就老老实实的来,别耍花招。

左霆拱手:“末将遵命。”

“嗯。”

左霆躬身往下退,不过,刚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

裴镇挑眉,“还有事?”

左霆摸摸脑袋,应该算有事吧?

毕竟那几人他抓都抓回来了,这会儿,正该交由主公一起定夺。

刚刚他差点就把他们给忘了。

“主公,昨日末将擒拿吴贼时,有七人藏于林中鬼祟偷觑,末将将他们一道捉拿了。”

“您看?”他抬头问,那些人该怎么办?

裴镇:“他们跟吴持田是一伙的?”

不知道啊……左霆眼睛发飘的转了转。昨天为了保险起见,他第一反应就是全抓回来。

至于最后要是不是,再放他们回去就是了。

讪讪的搓了搓手,“末将……尚未弄清。”

裴镇瞥着他不语。

左霆干笑两声。

“罢了,你去将人领过来,我瞧一瞧。”

“喏!”左霆应声就要退下,但这时,孙颌拦住他,“等会儿,先等等。”

嗯?左霆不解?孙公是觉此举不妥?

裴镇也看过去,“先生?”

孙颌摸摸胡子,仔细再回想一遍记忆中那个人,确实,她和她长得有几分像。

“主公可记得洛都越氏?”

裴镇点头,他当然记得,越家曾经位居三公,满门忠烈,在前朝,名声颇为不错。

不过,那终究也只是前朝了。

成帝昏聩,此后天下大乱十几年,越家早不如前。

越家如今也就剩下族中二房了,前些日子,好像还听说二房的也病重去逝了?越家子孙,凋零仅剩一二之数。

孙颌:“左中郎带回的那些人,其中一个,许是越家女。”

他确实没见过越姜,但他见过她母亲,曾经周朝还勉力为继的时候,因缘际会下,他曾上过越家门。

彼时,与越凛夫妇有过几次照面。

越姜,眉眼中能看出几分姜氏当年风采,所以刚刚一见,他会觉得有几分眼熟。

裴镇挑眉,越氏女?

那就是说那些人和吴持田没关系了?

越家如今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跟了吴老道。

“既如此,那便放了吧。”

最该死的那个,人头已经在他手里了,其他的裴镇也就不怎么在意。

孙颌失笑,主公如此信他?

心下大慰,不过,为了以免有差错,还是着人来好好问过才好。

距离上次见越家人也是十几年了,或许他记忆有差错,也未可知。

“主公,还是派人一问罢?”

裴镇看他,“先生怕认错了?”

“是。”孙颌点头。

“行,左霆,去将人领来。”裴镇下令。

左霆道是。

才出大帐,他便找了之前的下属来,“带回来的人,现下在哪?”

士卒闻言立即往前领路,“正压在后军营里。”

左霆点头,大步快走,寥寥几步间,便已越过了他。

士卒只得小跑跟上。

……

后军营。

越姜屈膝坐在地上,下颌轻轻磕在膝盖之间,很安静。

相比于她,大二几个显得有些待不住了。

他们身上被捆了快有整整一天,身上的血好像都已经被勒僵,滋味是越来越不好受。

大二就跟身上有虱子似的,还不停在地上动来动去,最后是动得林陌都烦了,瞪他一眼。

大二委屈,老大的个子蹲着,“大哥,不好受。”

他皮糙肉厚,倒是不怕一身糙皮被麻绳磨了,可这被人捆着憋屈的滋味,他是真受不了啊。

还有,肚子里的一泡尿从下午起就憋着了,他想上茅房!

林陌翻白眼,难道他好受了?

“安生点。”瞪他。

大二安生不了,才停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左蹭右蹭,脸上还挤眉弄眼的。

林陌都想踢他:“有虱子咬你啊?你就不能消停些?”

“还想不想出去了?”

大二想啊!可他是真憋不住了,他大声,“大哥,我想上茅房!”

“再等下去我要直接尿出来了。”他不管了啊!

反正都是兄弟,也不是没大剌剌过。

林陌:……

脸色微微僵。

可这一喊不得了,紧接着,他听到好几个兄弟和他嘀咕,“大哥,我们也想。”

憋了快一天了,憋不住了啊。

林陌觉得头疼,他瞅他们,“再憋会儿,别瞎来啊!”

这里还有姑娘呢。

大二挪了挪屁股,可他是真觉忍不了了。

林陌也有点怕他们破罐子破摔,正琢磨着要不他出去问问那些军爷,正巧,看见帐子被人撩开。

当先那人,不是昨儿那名小将还能是谁?

脸上一喜,正想问问他可是他们能走了,就见来人直接朝越姜走去,“姑娘,跟我走一遭。”

越姜抬眸。

左霆被她看得不大自在,再次道,“还请姑娘跟我走一遭。”

这回的话温和些。

越姜心下思量几下,慢慢撑着坐得僵木的身体起来,道好。

左霆让开一条道,领着她就要走,但突然,身后叫来一阵声音。

“还请大将等等。”

左霆:??

他停住,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糙野汉子蹲着,嗓门鼓鼓。

就是他喊得他。

大二实在是憋不住了,张口直接喊出:“请这位大将通融通融,让我等去上个茅房。”

“要憋死俺了!”乡话都喊出来了。

“……”左霆。

他瞧了眼林陌。

林陌望天,该说不说,其实他也有点想的。

左霆嘴角抽抽。

过了片刻,他挪开眼,朝旁边士兵招手,示意他领他们过去。

至于他……他看向越姜。

重要的,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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