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饿......”

“好饿......”

簌簌暴雨里,一团成人巴掌大的小猫蜷缩在泥泞的小道上,浑身湿透,冷的发抖,嘴里发出轻呜声。身上的毛发要不是黑色的,几乎就与浊黄的泥水混为一体。

大雨溅起颗颗粒粒的水花,无情拍打在小猫身上。谢知意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餐没吃过东西,饥饿感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点点绞割着她的胃。

“喵......”她虚弱地叫出一声,声音淹没在滂沱的暴雨里。又冷又饿,似极了卖火柴的小姑娘。她闭上眼睛,心中暗道,“难道我要成为第一只饿死的穿越猫?”

这是她穿越的第三天。她以为等个红绿灯被疯子开车撞死这事已经够倒霉,万万没想到,死后还能更倒霉。

自她有意识起,就在滚陡坡,撞的骨头都要散架,听到坡上头有两人的说话声,大概意思是算了,一只弱猫而已,可能都摔死了。之后那两人便架着车扬长而去。

弱猫?

当时谢知意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弱猫?直至后面三天里,她先后经历被蛇追,被鹰抓,被当地村民举着扫把骂喊“黑猫是祸害”而到处追杀,勉强逃走之后遇到老鼠也不敢吃,还被河里的鱼拍了一尾掌,算是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做弱猫。

更准确来说,不止是弱猫,衰成这样找谁说理去!而后更衰,祸不单行,饥饿偏逢连夜雨。

简直就是老天爷在送成就——“落地成盒”。

大雨如冰锥,将她的意识拍的七零八落,她甚至在心里自暴自弃地想着,“死了算了......”眼前忽感暗影,遮住外头的天光。紧接着,垂打在身上的雨水消失。

雨,停了?

谢知意勉强睁开眼,看到一片巨大翠绿的荷叶遮住她上方,边缘坠着成串水珠。顺着青翠的茎秆往上望,是一张苍白的小脸——白发湿漉漉贴在额角,睫毛缀着水珠。

是个孩子,眼神却冷得像块冰。

这三天,她遇到不少小孩,个个追着她打,手上拿的不是扫帚就是木棍,倒是从来没人给过她挡雨的荷叶。

男孩蹲下身,一人一猫静静对视着。他从腰间的鱼篓里掏出一条小鱼放在谢知意面前,片刻,又掏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鲫鱼。

“吃。”男孩简短说道。

见小猫眼睛发亮,挣扎爬起。男孩起身提篓,将遮雨的荷叶留给谢知意,继续往前走他的路。

下一秒,那大鲫鱼突然甩尾暴起,溅小猫一身泥水暂且不提,直接张开鱼嘴朝她扑去。

谢知意:“......”你不要过来啊!

被蛇追被鹰抓就算了,好歹也是一只猫,整日被一条鱼欺负,是什么世道?

离谱,实在离谱!

但你要说回头去战斗吧,小猫连跑带滚地回头一瞥。算了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换个角度想想,自己怎么着也算是这世上唯一被鱼追过的猫,多稀奇——

稀奇个鬼咧,鱼大哥,打个商量,前面不远就是河,我不吃你,你自己回去吧,就不送了,喵嗷嗷嗷.....别追了!

就她这小身板,其实也跑不了多远,刚才站起来跑的那几步已经对生命的尊重。

雨天路滑,摔倒后向前丝滑滚上几滚的小猫悲伤发现,滚的速度竟然比她跑的还要快。

喵喵咪的,这找谁讲理去!

好好一只小黑猫,彻底滚成小“黄”猫,泥泞粘附在毛发上,脏兮兮的。一直到撞上一双破草鞋,谢知意头顶转动的蚊香圈似的,晕乎乎抬起头。

白发男孩清冷的脸再次显在眼前。他单手掐住鱼鳃,蹙眉看向狼狈的小鱼,“怕鱼?”

这一刻,谢知意领悟到了何为文字描写里的“散发着光芒”。真的,不仅发光,光芒还能刺的我热泪盈眶!

“喵嗷嗷~喵呜~喵~”先声明,这不是怕。其次,赶紧抱住这个给鱼吃的好人,沿着湿透的鞋面往上爬,两前爪扒向人家的裤角。

你好,救猫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我愿以猫相许,啊喵呜喵嘛......

仗着人家听不懂猫语,谢知意翻出自己对猫猫的记忆,使劲咪嗷喵,一会拿小脑袋蹭蹭,一会拿小爪子扒拉。

没有人能拒绝这么可爱甜萌的小猫吧,没有吧,没有......吧?

谢知意卖力蹭弄,对方不为所动,仍盯着她看。小猫开始怀疑自己,没有吧?

突然想起前两天那些追着她,喊打喊杀的人类。脑子就好像寒冷冬日里,猝不及防让人从背后偷袭塞进一把雪,猛地清醒。

这时撤退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尬在那儿,对上人家望下来的眼睛,尽量让自己显的善良天真些。

苍天可鉴,我真的不是什么祸害。

所幸,男孩没有踢开它。而是蹲下,向谢知意伸出右手,特意放到它跟前,眸色炯炯又怯怯,问道:“你愿意做我的小猫吗?”

谢知意一愣,没想到男孩这么认真。好像小孩子对待自己的阿猫阿狗,本就是如此,带着一股大人无法理解的认真。

她敛敛情绪,郑重地把爪子放到他手上,“喵呜——”我愿意的。

一手一爪相约成契,天空轰隆响,砸下一枚雷电,劈倒路旁的一棵大树。男孩没分半个眼神过去,细心擦去小猫身上的泥水,一把揣怀里。

猫生得到保障的谢知意心里一松,晕了过去。再醒来时,面前放着一个比她猫脸还大的碗,里头装着奶白的鱼汤,香香的鱼肉冒尖。

谢知意控制着嘴角口水,矜持地看看周围,没人,立即一头扎了进去,吃的呼噜咕噜,胡须颤动。

食至半饱,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骂声,“许庭安你个白毛怪,今日的鱼为什么少了?是不是你偷偷吃了?晦气东西,今晚的饭你也不用吃了!”

小猫愣住原地,看着剩余的鱼汤不知如何是好。隔壁的骂声还在继续,“老娘我辛苦一天也没个饭吃,还不滚去做饭,等着我请啊?倒霉玩意,呸。”

什么人,口德这般差?别不是在骂她新认的小老板吧?

谢知意不想承认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主人,只当自己找了个小老板。

隔壁谩骂不断,小猫炸着毛,察看着现下身处的环境。脚下踩的是硬木板,边上叠放三两件破布(衣服?),四五个大小不一、各有豁口的陶罐。

抬头看看周围,四周皆是木板砌起的木墙,呼呼透风。靠墙处堆砌着一面木柴。对于一只猫崽来说,空间有些许大。但以她曾一世为人的视角来看,这地方属实狭窄。

这根本就是个柴房吧!

谢知意原本以为她是一只猫,所以不让上床。巡视一圈后无语发现,这木板很大可能就是自己小老板的床。

房间角落到处塞放着各种类型的农具,小猫尾巴轻轻一扫底层物件,上面那些堆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便会发出吱嘎摇晃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到底是怎么样的家长,才会让自家孩子睡在木柴堆砌大半个屋子的地方?

她走到角落,随意找个透孔的墙角,往隔壁看去。有一圆脸粗腰的阿婶,双手叉在腰上,口沫飞溅,骂得起劲。而她手里指着骂的那人,不正是自己小老板吗!!!

我他喵的,这就不能忍了。鱼也是人家小孩冒雨带回来的,你骂一小孩这般难听,怕不是亲生的吧!

看着小老板默不吭声,蹲在那儿一个劲的干活。小猫只觉得爪子痒,在木墙上磨,第一次想挠人。

隔壁的胖阿婶听到磨爪声,乍一听,还以为是老鼠咬木头,立即停下谩骂,四下翻橱倒柜找老鼠。不仅自己找,还骂着许庭安,让他跟着一块找。

“该死的,哪来的老鼠?你个杀千刀的,不知道把米缸盖好?笨手笨脚的,蠢死了。”

许庭安慢慢起身,往米缸这处走来。谢知意赶紧挠上几爪,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小老板,我在这里。我和你说哦,做小孩的,也不要全部逆来顺受。

许庭安一愣,弯腰望去,指节般大小的孔洞,现出一眸绿意。是的,谢知意自己都还没发现,她有双漂亮的眼睛,淡淡的青绿之色,好似装满着盛春美景。

白天在雨中对上它眼睛的那一刻,许庭安就发现,以这抹绿意往外扩,他的世界,周围的一切,如水墨晕染般,开始有了颜色。

泥土的瑞黄,湿草的油绿,高树的棕绿,天色的乌霾,统统一褪以往在他眼里的黑白,世界开始有了它原本的色彩。

那种感觉来势汹汹,实在太具冲击性。当时许庭安就在心里暗道,它应该是自己的小猫。

虽然他是别人口中的白毛怪,是许阿婆好心从山里捡回来的,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后来许阿婆没了,他就彻底成了伯婶口中的讨人嫌。睡在柴房里,穿着别人不要的布头拼凑的破衣,吃的有一顿没一顿。

婶娘的盼妞有糖有新衣,村长的孙子有书有笔也有墨。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一样是属于他自己的,甚至他都不是他自己的。

可撞进小猫眼里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有一个声音浮起。无人知晓,他的内心下了一个多么重大的决定。

没有新衣、没有笔墨,没关系。此刻起,他有一只眼睛漂亮的小猫。他会好好对它,会抓好多好多的小鱼大鱼给它。

这是他的小猫。

他朝胖阿婶那头看一眼,和小猫做个“嘘”的动作。借着翻找老鼠的动静,挪动米缸,遮住那个孔。

谢知意眼前骤暗,瞧不见灶房那头的实时画面。只能听见那边一阵悉悉索索后,胖阿婶再次响起的谩骂声。

过分,实在过分,净欺负小孩,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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