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云悠,傍晚霞光迤逦,三两黑鸦划过天际。
这天过去,封苒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
案几上放着一本书,封苒合上它,半晌没有说话。
这是本无名小说,十天前掉到她面前时,她本不打算搭理,但接着几天,它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封苒面前。
封苒这才觉得奇怪,但一打开这本书,就停不下来了。
书里只有一个主角,就像所有升级流的套路,主角有一个苦大仇深的身世,他是孤煞之命,这种命格十分骇人,在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可他却在不知情的师父的引导下,走上修真路。
孤煞之命之于修真界,通俗点说,就相当于一头年幼的头狼误入羊群。
头狼以为自己也是羊,甚至和羊群关系友好,但当羊群发现它是狼后,便因恐惧与厌恶,集合绞杀狼。
无名小说的主角本是天之骄子,下山历练后,因为天资好,修为高,外貌出色,朋友繁多,却在关键时刻,显露孤煞之命。
他一下子从云端掉下来,没有人信他,没有人敬他,没有人爱他。
所有人,都想让他死。
他被背叛,被欺瞒,被围合绞杀……一次次的磨练,让他越来越冷漠,最后,在沉默中爆发,头狼反扑群羊,孤煞之命终于成为震慑三界的魔尊。
大魔尊十分冷漠,屠戮万里苍生,复仇之火烧遍修真界,十分痛快,是个人提到他,都不敢直呼其名。
这本书洋洋洒洒,风采斐然,情节跌宕起伏,十分精彩。
如果不是这个主角名也叫靳燎,如果不是封苒的徒弟也叫靳燎,如果不是封苒是那个“不知情的师父”,她一定会给作者打两分写个长评。
但一切就是这么巧。
作为师父,修途的引路人,靳燎的悲剧,基本就是从她这个“不知情的师父”开始的。
孤煞之命,是魔尊的温床,天生与修真相克。
而她这个师父,却把他引上修真路,导致他后面暴露命格后,被“同胞”修士联合绞杀,那之后,作为师父她没有出现在原小说,没有及时引导,才会有靳燎从地狱归来般的报复。
靳燎身世这般,修为天赋却很好,人也长得优质,万里挑一,他的人生本该更精彩,更有趣,如果不是她,他在凡人界和地刹界都能混得很好,而不该如此。
封苒合上书。
直到现在,封苒才好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串联起线索——
为什么某些修真的简单术法,靳燎却学不会?那是因为孤煞之命,根本无法引得天意共鸣。
为什么小动物到他手里,没过两天就会各种惨死?那是因为孤煞之命,动物的命格根本压不住煞气,被煞死了。
……
可,命运虽然如此,但靳燎并没有做错什么,或者说,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封苒按了按眉头。
“不知情的师父”知情了,没理由让他重蹈书中覆辙,她必须要把他拉回正途。
无名小说的剧情,真正开始于靳燎下山历练。
蛋疼的是,就在昨天,封苒让靳燎下山历练,所以靳燎昨天已经下山了。
因为靳燎性子一直冷冰冰的,几个师兄弟找他玩他也不理,渐渐的,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封苒怕他学不会和人相处,放他下山。
万万没想到,这成了整部无名小说的开端。
当下,她首先想到的是让靳燎回来。
她是师父,只要一声令下,靳燎就得从山上回来,在山上度过无忧无虑的余生,所以,要不直接把靳燎关在山上得了。
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封苒放出去召回靳燎的纸鹤,全部一去不归,好像冥冥之中一股力量阻拦,而且这本小说的事,她试着和至交好友商量,却发现说不出去。
它只能她一个人知道似的。
封苒不信邪了,她要亲自去找靳燎。
这一带是九天山,在修真界和凡人界的交汇处。
这几年凡人界战乱多,封苒留开了个小门派,在凡人界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有资质的教他们修真,没资质的教他们生存办法。
久而久之,她的门派也被世人称作小山派。
这年头,有点修为的修士,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会受到优待。
尤其是如今修真界和凡人界的灵力交汇得厉害,滋生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因此,有能耐降妖除魔的修士颇受敬重。
这也是封苒放心让十二岁的弟子下山历练的缘故。
尤其是靳燎,不管学什么,他都很刻苦,再加上灵根资质很好,小小年纪就进入炼体期,防身和除妖都十分有能耐。
他本该是让她最放心、最省心的徒弟,却没想到……
封苒一边在脑海里理顺思绪,另一边,循着小说里的剧情还有细微的痕迹,她找到一间客栈。
这间叫“来福”的客栈,到处透着一股可以搞事的气息。
事实上也没错,在这个客栈,她的乖徒儿会遇到下山后第一个麻烦。
这个麻烦不大,重要的是,这个麻烦让他结交一些纯灵仙府的修士。
靳燎不爱说话,但他心地好,而且相对那些修士而言,他很强,几个修士自然愿意跟着他。
时日一久,靳燎也把他们划做可信赖之人,没想到当他身世曝光后,第一个背叛他,暴露他的行踪,进而围剿他的,就是这些人。
封苒让他下山结交朋友,不是让他结交败类,若所谓“朋友”是这种人,那只能及时止损,只能去把他的“朋友”浸猪笼……
咳不对,她是文明人,就是去劝退那些人。
眼下,封苒取下幂篱,向店小二交点钱,在店小二“客官请往这边走”的声音中,踏上二楼的楼梯。
她直接走到靳燎门前,敲敲门,笃笃两声后,门打开了。
少年十四岁,身子开始抽条有点单薄,已经比封苒高了一点点,一身黑色衣服,手边束着护腕,又飒又帅的。
靳燎剑眉星目,鼻梁挺阔,菱形唇薄又好看,脸上每一块骨骼恰到好处,骨相流畅,偏偏绷着神情,些微冷漠。
他黑色的瞳仁往四周瞥了一眼,随后皱起眉头。
封苒也皱起眉头,这还是靳燎第一次见她没叫师父的,她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他一下山就黑化了?
但还没等她开口,只看靳燎身子微微往后退,“嘭”地一声关上门,怕有什么脏东西一般,他还在门上下了道术法。
封苒:“???”
她想叫靳燎,却发不出声音,更鬼的是,刚刚还摸得到门,现在试着伸出手去推门,结果手指却穿过门。
显然,她变成“看不见的存在”。
约摸过了一炷香,封苒才恢复“身体”,能再摸到东西,与其他人都能沟通,就是无法和靳燎搭上关系。
这也便是说,“师父”在这段剧情里不存在,所以“师父”在客栈出现,会像这样变成透明人,被强制抹杀存在。
封苒有点懵,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就是这种感觉吧?那她还怎么给徒儿送温暖啊?
她住的房子在靳燎隔壁,一边发愁时,一边掏出一只纸鹤,吩咐其他弟子在门派好生修炼,她有事会暂时不回去,然后开窗随手放出去。
这点动静不大,却也很巧,靳燎开窗了。
天色不错,圆月下,一只胖纸鹤悠哉悠哉地朝远处飞走。
纸鹤是小山派传信的特殊物件,靳燎乍一看纸鹤,猜疑隔壁是小山派的师兄师姐,便隔着窗户的遮掩,问:
“道友是?”
封苒愣了愣,等等,她没有变成透明人?
窗户是两扇打开的,从靳燎那看不到封苒,封苒连忙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只纸儡,纸儡是最简单的人形剪纸,呈现“大”字,头圆圆的,它的声音柔柔弱弱的:
“咳,侬好。”
这个声音称得上是千娇百媚,封苒差点忘了,这个纸儡是她折出来给自己唱戏听的,所以一开口就是一股风流味。
风流就风流吧,封苒指使纸儡说话:“侬是小山派的师弟么?”
隔着一扇窗户,封苒看不见靳燎,却听小少年声音清朗:“是,见过师姐。”
封苒心里一阵激动。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她隐瞒住身份,变成靳燎“不认识的人”,那么出现在这段剧情里,就不会被抹杀存在!
毕竟一本小说的设定里,路人能不能被观测到,全是主角视角,她只要做薛定谔的路人就行。
是的,这判定机制还是有漏洞可以钻的,她又可以了,温暖还是可以送到家的。
“侬叫什么?我是封苒真人第五个弟子,我叫……”封苒犹豫一下,她没什么捏造的细胞,于是编了个好记的名字,“我叫小红。”
窗户那边传来靳燎的声音:“靳燎。”
初初换过姓名,靳燎话少,封苒也觉得这个声音矫揉造作得很,不适合聊天,于是陷入沉默。
沉默的这一瞬,突兀的,封苒感知到点东西,倏地抬起头。
远处起了狂风,树影婆娑,乌压压的黑云遮住月亮,月色从朦胧到暗沉,四周有一股不妙的气息。
这是一股妖气,陡然出现在这,并不寻常。
靳燎道了声失礼,合上窗户,准备下去看看。
紧跟着,封苒戴上幂篱,把纸儡放在肩头,以防万一,施术法掩盖住浑身的气息,这才推开门,便看靳燎走在前面。
她悄摸摸跟着他。
突然靳燎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他双眼又黑又清澈,略深的眼皮瞧人的时候,会有一种深情的错觉,只听他问:
“师姐?”
封苒点点头。
这回真的见上了,但因为她遮盖面容,靳燎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安全混了过去。
隔着幂篱的白纱,封苒见少年皱着眉,仿佛在思考什么,突的说:“冒昧一问,你……”
封苒“嗯”了声,她暗暗提高了注意力。
她没想到靳燎会主动搭话。
靳燎在山上有点安静过头,不管做什么都独来独往,不喜欢和别人搭话,甚至在封苒收的那些徒弟里面,有几个容貌漂亮的女孩子,她们想缠着他玩,他没给人家这个机会,惹得其他师兄弟暗暗吃醋。
结果下山第一天,靳燎就和她搭话了?难道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便看少年回过身,目光从她的幂篱落到她的脚上,声音略有不满:
“你,偷穿师父的鞋子?”
哎,5天爆肝5w字,摸着我所剩无几的头发,觉得,修文真的是太伤了,作者累,读者也累,唯一的好处是,耍了一把盗文吧qv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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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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