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缈再醒来,在白玉床上。
身边就坐着神仙,眉轻皱,望着她。
“你现在感觉怎麽样?还好吗?”
缈缈张了张口,喉间干的厉害,话也说不出。
神仙亲力亲为地扶她坐起来,端过白瓷小盏,喂她水。
神仙的手扶在她肩后,温热感隔着衣料传过来,让缈缈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于是她把头埋进杯子里,不去看神仙润亮的眸子。
她不知道,她现在脸色非常苍白,嘴唇也血色尽失,看起来可怜坏了。
神仙以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非常自责,说话都不敢大声,怕惊扰她。
“你是不是没有敷药?”
神仙思来想去,还是那伤口的问题。这次也不等她了,捏个诀,薄被轻掀,就把缈缈受伤的脚露出来。
他知道女孩子都爱害羞,可是,事关身体,不能再让她胡来了。
涯轻羽探出一缕神识,先查看伤口,再捏了诀不触碰她,为她上药。
可是药只要一触到她,她就轻抖一下。问她疼吗,她也只是摇摇头。
女孩子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前安静地低垂着,药一沾伤,就轻轻地颤抖。
看得神仙心里难受地疼。
他把诀一销,挪身到缈缈脚边,用手沾了沉星泉水,另一手抬起她的脚,上药。
缈缈刚刚的摇头就被他忽视了,现在看他这样,嗓子又说不出话,挣动着就要把脚从他手底抽出来。
神仙根本不放,稳稳握住脚腕。缈缈只是腿轻微地晃了晃,宽大的裤腿就顺着脚腕褪下去,露出纤细雪白的小腿。
两人均是一僵。
神仙刚要开口让她别动的话堵在嘴边,愣了愣,低头接着上药。
缈缈这下可真的是心如擂鼓了,埋着头连看都不敢看神仙一眼。
一阵轻短小风吹过,缈缈褪至膝盖的裤腿又吹回到了脚腕。神仙手一动,就牢牢把裤腿握进手心里。
缈缈苍白的脸上已经晕了一片浅红,她不敢乱动了。
其实她看不见,神仙低着头上药的神色里,也全是无言的紧张。
*
上好药后,神仙把她脚放好,裹起来,养病。
缈缈跟他说想吃东西,他虽然有点疑惑,但也把食物都准备好了。又看着她吃完东西,再一次裹好她,看样子是不看着她睡着不罢休。
可是这,缈缈哪能睡着啊?
她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神仙,神仙询问:“怎么了?”
“轻…轻羽,你能给我拿本书吗?”
被神仙纠正过好几次,她要叫出神仙的名字,还是有点困难。
神仙点点头,走到她桌上的书堆前面问:“要哪本?”
“最上面那本,破破的、金色封面的。”
涯轻羽拿起一看,是《参仙诀·总卷》。倒不觉奇怪,这是修习灵法的集大成书籍,初学者读一读,虽然并不一定能全理解,但还是很有好处的。
把书递给缈缈,看她很快便进入状态,涯轻羽也不再出声,就静静地在旁边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一会之后,书侧轻轻“啪嗒”一声落在了绒毯上,并未惊醒入睡的人。
涯轻羽脚步轻和地走过去,从那人手里将书慢慢抽出,合上,抬手一送,书便缓缓向着自己的来处飞去。
女孩拿书的手还在被外,隐约可见皓白的手腕。
涯轻羽伸出手,把被子轻轻拉高,几节细葱般的手指仍露在外面。心念微恍,他把手伸进被子,握住人的手腕往下移了移。
温顺,微冷,细腻的触感。
让他几乎是猝不及防逃离着把手抽回来。
……逾矩,当罚。
涯轻羽心底不断斥责着自己的过分举动,一边脸上抑不住地爬上绯红。
他……他今天太奇怪了。
是仙劫日将近的缘故吗?
涯轻羽问着自己,恍惚地走出缈缈的屋内。连经过一旁的大哥都没注意到,直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涯商羽奇了。
自己这个弟弟,最是礼数周到,自成年后,还没见过他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呢。
他悄悄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结果都跟到司刑堂了,他都没发现。
涯商羽看到轻羽拿起疾电鞭就要往自己身上打,那阵仗和力度,俨然是要下重手的。
“犯什么过了要这么罚自己?!”
涯商羽声出人至,瞬间来到了涯轻羽背后,用手握住鞭尾,这一鞭罚便挨在了他手上。
电光烁烁,“滋滋”出声,他也不当回事,接着说。
“就算要罚,也得等仙劫过了再罚。你这会把自己罚得重伤了,仙劫指望我给你扛?”
涯轻羽哪里料到他会忽然窜出来,忙收鞭,“哥!你怎麽来了。”
“你先别管我怎么来,”他瞅瞅手底的鞭,问:“到底怎么回事?”
涯轻羽本来还要往前看看他伤势的,被他这一问问在了原地。
两人僵持了会,轻羽才出声说:“哥,只是小罚……无碍的。”
涯商羽看他这低头紧抿嘴唇的样子,知道再多问也问不出来了。他这个弟弟就是这样,人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但要是真咬定了什么,就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他也无意再逼他,只将伤口明晃晃地亮给他看:“喏!你倒弄挺美,你自罚,我挨打。下回再自罚,我可要告诉父君了啊!闹什么闹?!”
涯轻羽低着头默默挨训。待大哥训完了,才五神归位地去默诀堂,打坐凝心。
再说涯商羽,看见自己兄弟这个一反常态的样,当下就怀疑是他偏殿里的那个人搞得鬼。
他还没见过孙缈缈化形后的样子,还当是哪个仙君灵修,把自己弟弟弄得这麽失落。莫不是……比法比输了?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专挑轻羽渡劫前夕来闹腾?
涯商羽可没有涯轻羽的好耐心,移形,眨眼便到了轻羽偏殿的门前。抬腿就是火气燎燎的一踢。
看来这人法力也不怎么样嘛,门口结界都薄得像一张纸。正嘲笑着。
一抬眼,他就愣住了。
屋子里、玉床上……睡得安静祥和的……
那那那、那他妈的是个女孩子吧?!!!
怎么、是、轻羽他……?!他带了一个……小情儿过来?!
涯商羽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可无论他怎么再反复眨眼,锦被里睡容昳丽的……都仍是个姑娘。
姑娘生得样貌是极好看的,脸颊皮肤细嫩得白瓷似的,嘴唇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少了点血色,但形状也是少见的精致。
可就是这一副安然沉睡的画面,硬生生是把成仙已久的涯商羽吓了个半死。
她……轻羽和她……!!!
难怪……难怪轻羽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失魂落魄,路都不看……难怪……难怪轻羽自罚用得是罚“情”的疾电。
他欲退出去,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床尾,当即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滞滞地倒着出门,都走了有一米了,才发现门没关。赶紧派出一缕灵识,把门带上,人是半分都不敢靠近。
……
涯商羽魂飞魄散地走在路上,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素色的床饰上,尾间绽开了点点红梅,形状并不规则,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床面的花纹。且,轻羽他素来喜欢纯色的,绝不会有这般花哨的床品。那……定是女子初次的……!!!
真是……!!
胡闹!
亏得自己前天还提醒他去远芳派探望小芷,结果呢?今天就跟别的女子干出这!般!事!!!
涯商羽觉得自己肺都快气炸了!
轻羽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他和晴芷的婚事,不光是父君定的娃娃亲那么简单,事关羽族和和芳华族百年休战的盟约,容不得丝毫马虎!
而他现下这……真是…荒唐至极。
亏他刚刚还帮他挡了一下鞭罚,真是挡到狗身上去了!
……
轻羽惯常是让人省心的,涯商羽怎么也没料到,这个自己最疼的弟弟,不捅娄子是不捅,一捅就是个这么大的,叫他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涯商羽蔫蔫地倚靠在正殿客椅的椅背上,气若游丝地想,这还幸好只是他撞见了,要是叫父君撞见……他真怕父君惩得他捱不过几日后的仙劫。
几番运气,才将火气堪堪压下去。
涯商羽分了两缕灵识,一缕去探那女子醒了没有,一缕去寻轻羽过来,他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寻了半天轻羽没寻到,倒是在偏殿的桌上发现了几个药瓶。都是上好的脂膏,瓶口油润透亮的。
涯商羽按着额间突突起跳的青筋,不想去想这些脂膏的用处。
既搜不着,他便起身直接去了默诀堂,那处是灵识探不进去的。轻羽一有什么事,就爱往那处去。
思忖着要怎么跟他开口,涯商羽步速渐缓。
其实此事倒也并非那么棘手。
若是能瞒得住父君、再不济,只要能瞒得住远芳派那边的人,让那女子也闭嘴,便怎么都好说了。
可是,轻羽呢?他能说得通吗?
正殿距各堂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一进堂内,涯商羽便看见一身黑衣,正正跪在堂前。脊背挺直的,不是轻羽又是谁。
视线向上望去,父君正威严着坐在堂上,面色肃穆。
涯商羽心口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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