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丑态

几乎是直直撞上去的。

微甜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紧贴的唇齿间,沈流灯的吃痛声都被吞没。

近乎野蛮地索取,掠夺。

可这一切,无关欲,只是情。

爱而不得,犹如困兽。

他一步又一步地迫近,唇舌深入,像是一遍又一遍地质问。

孤柏渡已死,如今这世上只有她一人能唤他阿痕了,她为何反倒不唤了呢?

他曾以为她对他是有真心的……起码他是能感受到一点的。

但现如今,他也不敢确定了。

那晚抵足而眠的温情仿佛转瞬即逝的烟火。

他已分不清到底是她顾虑太多,以至于那些东西挡在她眼前让她无法看到他,还是他感受到的所谓真心不过是她对任何人都一样的多情。

沈流灯似乎是有些被咄咄逼人强行侵入的男人亲懵了,仰头承受着,在难以喘息中步步后退。

可男人死死掐着她的后颈,步步踏着她的步迹,不依不饶分毫不离地汲取她本就稀薄的空气,直到两人间的距离近到不能再近。

与此同时,有什么灼热、濡湿的,从紧紧挤压的指缝顺着后颈往下流。

在方才的玩乐间,她嫌束缚,衣领被她扯得已有些松散,再加上她此时被掐着后颈,只得仰腰承受的姿势,衣领并不完全贴合身体,那温热的液体便有少许没入衣领,缓缓顺着脊骨下滑,犹如蚁爬,寒毛丛立。

身体更加敏感,让本就因蒙眼而变得敏锐的所有其他感知愈发被放大。

她似乎都能听见男人脖颈迸起青筋中奔腾着的,躁动的血。

很快回过神来的沈流灯不甘示弱,空闲的那只手勾上他的脖颈,以一种不输他的势头直接迎了上去。

水声黏腻,粗重喘息交缠,你来我往地争空伐地,倒是比两人兵戈相交之际还要激烈。

两人那架势都像是要活活吞噬掉对方似的。

裙袍交缠,庄严诡丽的纹路交融,玄赤难分,远远看去仿佛一人。

两人隔着发带对视,是带着朦胧隔阂的亲密坦诚。

吻得越深,两人绞缠得越近,隔阂便越明显。

可偏谁都不愿先认输。

小小一条发带遮掩掉的不只是沈流灯眼中的情感,还有陆痕此时的神情。

向来无甚表情的脸现下是扭曲的、暴虐的,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偶尔会被江湖中人戏称一句玉面修罗的英俊脸庞此时在摇晃光影下竟有些诡异地丑陋。

像是嫉妒化作无数薄如蝉翼的刀片,顺着脸上的每条肌理插入,隐没,脸表面看不出异样,但锋利的刀片隐没于每一寸皮肉之下。

又像是怒意在体内实质化成熊熊大火,将脸部肌理烧得一塌糊涂,徒留一张完好的俊朗面皮。

明明二人的身体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但陆痕还是觉得空虚,巨大的空虚如同旋转的漩涡越来越大,快将他整个吞噬。

唇齿交缠带来有多少愉悦,陆痕精神上便是成倍的痛苦。

可就像是痛苦成瘾,越痛苦,陆痕的手就抓得越紧,仿佛悬空之人死死抓住倒刺密布的藤条。

直到插入他发间的手指抚过他紧绷的脖颈,挑开凌乱的衣领,属于他人的柔软和温度覆盖他的锁骨。

陆痕蓦地打了个寒颤,所有动作霎时僵住。

明明肌肤相贴的那只手是温热、柔软的,但陆痕却宛如天寒地冻之际仅着单衣赤脚立于冰面,可还有人嫌不够,往他衣领中硬塞了一大块坚硬的冰,沸腾的血液刹那凝结。

……所以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他吗?

陆痕像是被那只柔软的手碎尸万段,每一块狰狞的血肉都异化成怪物,叫嚣着以千百万种方式将她吞噬。

陆痕一把抓住了在身上作乱的手,持剑纹丝不颤的手此时却抑制不住地细微抖动着,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她,手上的血顺着皓腕淌下,柔软地割裂雪肤。

他给过她机会,不止一次。

是她反反复复不知悔改地来招惹他。

即使她今后恨毒了他也没关系。

只要能让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一切都没关系。

被紧攥的手腕不堪重负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但沈流灯没呼痛,也未挣扎,像承受热吻般承受剧痛。

不过很快,似乎要将她手腕碾碎的大掌骤然松开了。

他松得彻底,往后退了步。

方才还亲密无间的两人间空出了段距离,微风流转,炙热的温度陡然不复存在。

突如其来空落微凉的感觉让沈流灯愣了瞬。

但很快,她破损的唇轻漫漫勾起,“喂,你……”

原是想嘲弄他胆量不过如此,忽然有滴温热液体滴落唇缝堵住了她的话。

苦涩、咸。

舌尖的酒味顿时被驱散,沈流灯眉头微皱。

不是血,是……

唇畔轻笑褪色般顿然消失,似磅礴大雨冲刷。

荒诞轻浮刻意夸大的色彩瞬间褪去,沈流灯抿了下发烫的唇,罕见地无措。

什么都还没想明白,但透过发带隐约看见身前阴影正在远离,某个字眼先一步脱口而出。

“陆痕!”

理智彻底决堤,苦苦压抑的阴暗疯狂倾巢而出。在转身离开的那几步中,陆痕连用什么方式囚禁都想好了。

身后姓名却烙印似地响起。

陆痕脚步突顿。

以为是沈流灯将发带摘下了,他没回头。

趁人之危,同她的男宠争宠……

她发现方才同自己缠吻的人竟是他的那瞬,会是什么想法?

觉得他可笑?

还是恶心?

陆痕几乎都能想象到她轻蔑的眼神了,如芒在背。

掺杂着羞耻的怒火将他全身凝结的血融化又烧干,仅剩的骨骼如同干柴,被愈烧愈盛的烈火烧得迸裂,噼啪作响。

见陆痕只是停了极短的一瞬,便抬脚离开,沈流灯急追上去,但她忘了眼上还蒙着发带,只一门心思地朝那远去的阴影追去。

陆痕的手已经搭上了门闩,但身后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是有什么摔倒在地的闷响和碗碟碎裂声。

闷哼和倒吸凉气声接踵而来。

他几乎是立刻便回了头。

透过重重飘扬的纹金绯帐,他隐约看见了摔倒在地的沈流灯。

沈流灯为了吸引陆痕注意,倒吸凉气声格外明显,三分痛意硬是表现出了十分。

声线压抑颤抖,越隐忍越可怜。

明知沈流灯不会这么轻易摔倒,明知很有可能是个圈套,陆痕还是走了洒满自己血肉,势不再走的回头路。

掀开最后一重绯纱,他看见了桌边倒在碗碟的碎片堆里的沈流灯,明白她为何会摔倒了。

被扯下的桌布绊在她脚上,桌上精美的碗碟杯盏尽数摔落在地,碎片被鲜血浸染,而眼上依旧蒙着发带的沈流灯仰头茫然地望着他的方向。

似乎笃定他会回头。

笃定他会朝她走来。

陆痕低眸睨着沈流灯,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痛恨。

痛恨玩弄拿捏他的沈流灯,更痛恨明知如此却依旧放不下她的自己。

将沈流灯抱起时陆痕表情冷漠,仿佛随地拾起块顽石,可手上轻柔的动作却像是捧起尊宝物,丝毫没有触及到她的伤处。

被小心翼翼地抱离碎片堆,沈流灯望着那双被赤气浸没,冷漠却依旧能看出湿润的灰眸,才突然惊醒——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恃宠而骄。

她倏地意识到,她似乎一直以来都对陆痕很差。

刨除任务不谈,自从知晓他对自己的心意之后,对他总是若即若离,为了逼退他专往他的心窝子戳,甚至还比不上对一个陌生人。

如果她极度厌恶,或是恨陆痕,这么做自是没有任何问题。

可问题就在于她明明……是喜欢陆痕的。

在任务完成前是不敢,那现在呢?

要将陆痕的心伤透然后死遁,是坚信恨要比爱更不耽误他吗?

是她死后,陆痕会生出一种,还好她不喜欢我没有给我回应的庆幸吗?

可望着陆痕布满血丝的灰眸,沈流灯发现是自己太高傲了。

自以为是地深思熟虑,再高高在上地替陆痕做决定。

这样的她同她厌恶的天道有什么区别?

这么做只能自我感动。

将沈流灯放在床上,陆痕便起身准备离开,毫无留恋。

但原本只是搭在后脖颈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领,将迫不及待欲抽身离开的他往下拉得更近了几分。

视沈流灯若无物的陆痕终于低眸看了她一眼。

即使他半站的姿势挡去了部分烛光,她眼上的织金发带却是更为刺眼了。

“放手。”冰冷的命令。

沈流灯反倒攥得更紧了,知他如此生气大抵是以为方才她将他认作了男宠,她连忙解释:“我知道是你,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

沈流灯自知理亏,所以有在很认真地解释。

但她忘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坦诚是对视,纵是她此时的态度再真诚,被眼上的发带一遮,能传达到陆痕那的所剩无几。

陆痕目光猛地钉住她,眼中冰层被暴力捶碎,露出复杂狼狈不堪的神情。

……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触碰、亲吻的人是他?

所以一直未说破,是故意想看他露出丑态吗?

感谢“彼岸花”小天使营养液x5,啾啾啾~

www又来迟了,抱歉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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