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鬼影缥缈突现的蒙面人未曾料到眼瞎濒死的明镜会猛然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虽躲过了他的反击,但面巾却被垂死挣扎的明镜给拽了下来。
黑衣人对上明镜那双极力睁大血洞洞的眼,嘴角勾起嘲讽弧度。
看起来可真是惨啊。
就算是拽下了他的面巾又如何,他个瞎子能看见吗?
像他这种人,就只配死不瞑目。
长刀慢条斯理地在凄厉惨叫中划花明镜的脸,撬开他的嘴割下他如簧巧舌,慢悠悠地像是在处理一条奄奄一息扑腾的鱼。
看着不再挣扎的明镜,黑衣人有些可惜。
早知道下手不那么重了,割舌的时候他好像都没气了,估计都没什么感觉了。
随手将擦手的帕子往扭曲在尸体堆不成人形的明镜身上一扔,像是想到什么。
黑衣人忽地抬眸。
狠辣目光于沈流灯方向落定。
啊……还是有人能看见的。
差点忘了她了。
吴升原是想将明镜杀了之后,换身装扮,再将半死不活的明教左护法带回阳教领功。
届时就说原本等待接应的他见明镜久久未归,便想着前去看看情况,却发现明镜已被沈流灯杀死,亏得他及时赶到,才将准备逃离的沈流灯抓了回来。
想必右护法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无能的人死了也活该。
但如今他的脸被沈流灯看见了。
她在右护法面前便也只能是个死人了。
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即使此刻沈流灯的意识仍然是清醒的,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提着染血长刀朝自己走来。
不是现在……
濒临死亡,沈流灯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害怕,而是一双灰眸。
不甘,强烈的不甘。
她答应过陆痕。
这次定会活着回去。
虽然她的离开是注定,但不应该是现在。
不该是现在!
危机感让沈流灯因力竭急速跳动的心更是动如擂鼓,似要破胸而出,但她面上仍是从容的,声线虚弱却平稳,“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明教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
“说大话谁不会啊,你以为我是明镜那种又贪又蠢的货色吗?”
吴升嗤笑着转了下长刀,脚步丝毫未停,“本来我是想将你带回去,向右护法邀功的,但既然你看见了我的脸,你自也是留不得了,割下你的头颅带回去也算对右护法有个交代。”
见吴升神情没有分毫动摇,沈流灯便知自己这次死局已定。
意料之中,却难免觉得遗憾。
“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怪明镜吧,下了地狱记得找明镜报仇。”吴升深知迟则生变,便也不再多说废话,长刀毫不犹豫下砍。
穷途末路,脑中闪过望向她温柔爱恋的灰眸,愧疚如同血水般倒呛进麻木的五脏六腑,鲜明的痛意割锯神经。
对不起……
沈流灯调动体内最后一丝内力试图自爆。
而另一边的陆痕,自转身离开沈流灯的那刻起,心脏就仿佛被什么勒着。
离沈流灯越远,将心脏缠得密不透风的细线就勒得越紧,陆痕胸膛高起深伏,却无济于事,越来越喘不过气。
仿佛狂风下悬于高空的风筝,本就被强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它唯一的依赖——细线,紧绷着,濒临断裂。
一将路盎然安顿好,陆痕便吞了罐从宁清那要来补充内力的药丸,催动暴涨的内力赶回去。
在陆痕榨干式用法下,刚补充进体内的内力很快便被消耗殆尽,而甫一察觉自己赶路的速度有所减缓,陆痕如同喝水般又吞了罐补充内力的药,如此反复,黑夜中赶路的残影像是要将自己燃尽。
陆痕一靠近竹林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被火光照亮的林子死寂一片,离去之时的打杀声丝毫不闻。
心脏疯狂泵动几近炸开,不知是被彻底榨干的身体的警告还是出于某种内心恐惧的不祥预感。
陆痕强压下喉中腥甜,脚步不停地往林中赶去,决绝地奔向自己的审判。
方踏进林中,就见一道黑影飞奔而出,陆痕长剑如断水泓光般拦住了那人的脚步。
“陆兄,是我!”陆逊以为是未杀尽的敌人,原想反击,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熟悉的身影。
但陆痕指向他的剑却没有放下,覆血手背青筋绷出。
此时的他眼中只有他怀中的那个人,他对所有人试图靠近带走沈流灯的人都充满了敌意。
“放下她。”
陷入半昏迷的沈流灯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往陆逊怀中缩了缩。
以为沈流灯是被吓到了,陆逊轻声安抚,“沈姑娘别怕,是陆兄。”
自他们一出现,陆痕的全部心神几乎都落在了沈流灯身上,她一动,他即刻放下手中的剑,大步走近想去察看她的情况。
谁料沈流灯缩得更厉害了,几乎大半张脸都埋在了陆逊怀中。
以为她是疼得厉害,陆痕想将她抱入自己怀中,可看清沈流灯满身的血,陆痕悬空的手颤抖,根本无法下落,“……我带你去宁清那,没事的灯灯……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
可当陆痕的手珍之又重地握上她的肩,却在下一刻被无情拂开。
力道轻得像一阵风,只要陆痕想,他的手可以纹丝不动。
但两只同样血迹斑斑的手轻轻一碰,陆痕的手便如同她肩上被扫落的灰尘般悬在了空中。
沈流灯的脸埋得更深了,恨不得把薄薄的左耳也藏起来。
排斥之意,不言而喻。
似乎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离开……”嘶哑声音自陆逊怀中低低响起,微弱却一声比一声迫切焦灼,“带我离开……陆逊带我离开!”
未料到沈姑娘会是如此反应。
陆逊怔愣,下意识看向陆兄。
向来冷淡平静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茫然,甚至看起来有些无措。
“……好好,我这就带你离开,沈姑娘你别急。”陆逊温和安抚着因情绪激动而止不住咳嗽的沈流灯,一边扫了眼陆痕手中横在他们身前血淋淋的长剑。
“陆兄,沈姑娘可能是伤得太重没有认出你来,我先带她回去疗伤。”
虽不明白他们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但沈姑娘身上的伤不能再耽搁了,有什么事都可以之后再说。
陆痕垂眸沉默着,却很快侧身让开了路。
铜墙铁壁般的剑客被低低几声咳嗽砸开巨大的破风窟窿,身影落寞。
陆逊朝他微颔首,便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远处一望无际的夜。
紧盯的人在快速远离,陆痕僵在半空的手下意识探伸抓取,可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挽留易散的云彩。
最后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抓住。
剧烈浮动的心绪让陆痕强压喉间的血呕了出来,身体有瞬间的失力,单手撑住地面才不至于摔倒在地,手背凸起的青筋如同即将绷断的弦。
悬于头顶的审判之剑终究以另一种形式砍了下来。
陆痕极度痛苦的同时却依旧感觉巨大庆幸。
她还活着。
所幸她还活着。
艰难呼吸着,陆痕平直的唇线勾出弧度,忆起方才情形,被血遮盖的赤眸陷入茫然混乱。
为何?
她在……怨他吗?
怨他先一步护送走路盎然,却将她扔在这般凶险的境地。
若不是陆逊,她就……
光想都难以想像下去,仿佛再向前一步就会坠于无间地狱。
陆痕深喘了口气,伤痕累累的指深深陷入泥泞的土,眼皮上不知谁的血汇聚,顺着眼睫滴落,仿若血泪。
是他的错。
一切都是他的错。
她怨他是应该的。
陆痕缓缓强撑起身体,朝陆逊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虽然知晓陆逊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但他依旧不放心。
他要亲眼看着她无事才行。
人去林空,只剩竹叶簌簌。
当一切归于宁静,所有血腥丑恶都被夜色吞噬,玉盘高悬,洋洋洒下的月光依旧飘渺纯洁。
漂泊身影似鬼影般远远跟在飞奔的陆逊身后,一直跟到就近的一处医馆。
看陆逊与那老大夫的相熟程度,此处应是铸剑山庄的据点。
他远远望着那些人手忙脚乱地给沈流灯止血疗伤,而他此时不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就连靠近都会被厌弃。
他怔怔地盯着那处医馆良久,直至又呕出一大口血。
陆痕毫不在意地反手抹去薄唇上的血,将瓷罐中的最后两枚疗伤药倒入口中咽下。
脸色煞白,更显得脸上的颜色艳得诡异,深邃眼眸泛着骇人的赤红,薄唇被血覆盖,脸上血痕横肆,血衣加身,彻底被鲜血浸透的陆痕仿佛从地狱爬出,择人而噬的恶鬼。
不知独自一人遥遥望了多久,陆痕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得先回明教召集人马,才能护住她。
阳教那些垃圾,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圆盘似的月逐渐变亮,亮得刺眼,星隐云现,黑蓝天幕被风涤荡成浅蓝。
窗帘被缝隙穿进的风吹得微晃,昏暗的房中光影缓明缓暗。
无知无觉的沈流灯被熟悉的饭菜香味唤醒,刀和砧板碰撞声模模糊糊传入耳中。
沈流灯埋在柔软夏凉被中蹭了蹭。
哥哥回来了。
脑子里一出现这个想法,沈流灯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安心。
她太累了,蜷缩在舒适的环境中,本能地想要多窝一会儿。
但迷迷糊糊又要陷入沉睡之际,似悬崖峭壁一脚踩空,沈流灯猝然惊醒。
茫然,难以抑制的心悸。
深夜一小更[狗头]
终于要到简介啦[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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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她在……怨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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