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种恐怖的感觉像是沈瑶的错觉,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被称作将军的男人就收了笑容,朗声道:“靖王所言何事啊?公主初来乍到,思乡情切,还没站稳脚跟就匆忙出嫁,闹闹脾气不也是应该的吗?”
手下:“……啊、啊,是。”
男人继续道:“公主不见了找找便是。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我还以为堂堂盛朝长公主给我的喜酒里下了毒,跟哪个野夫私奔,最后在城外某个草丛里被发现,曝尸荒野了。”
说完,男人朝手下露出一个非常无害的笑容。
沈瑶立马品出了男人话中的滋味,立马皱起了眉。还不等她想到什么对策,她突然感到自己身后的人屏住了呼吸。
一回头,发现赵崇正在瞳孔地震——
整个西凉城内,谁人不知那位黑马将军兰云意的身份。
当今贵妃之弟,盛朝唯一皇子的亲舅舅。
而比他的身份更为出名的,是他那温润如玉的气度和阴险叵测的手段。
多少忠臣义士死于他手中。
更为离谱的是他出神入化的刀法,据说能将一条鱼活活片出三千片,片完的鱼皮开肉绽还活蹦乱跳。
他逼供的手段,骇人非常。
赵崇突然手脚酸软,想到那些恐怖的传闻,他连手里的包袱都快拿不住。
沈瑶注意到他的异样——那一兜子金银珠宝,掉在地上必然会引起注意,于是在他手里的包袱险些要掉到地上时,沈瑶猛地伸出手将包袱接住了。
她松了口气,却完全没注意到包袱开了个口。
一个珐琅嵌丝的黄金手镯顺着包袱口掉了出来,沈瑶下意识兜住包袱口,只能任凭手镯与坚硬的地面接触,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镯子缓缓地在地上打着转……最后不轻不重地归于平静。
沈瑶的心脏突然狠狠地跳起来,好像马上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赵崇猛地回神,推开沈瑶撒腿就跑。面前是死路,他却轻而易举地翻墙入内,几秒钟的功夫消失不见。
沈瑶被他推得狠狠一个踉跄——
那个狗男主,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给那个明显是反派的家伙,一个人跑啦??!!
就这样,原著中的惨剧再次重演了。
被丢过来的火把缓缓滚动到她脚边,渐渐将她的身影照得雪亮。
沈瑶蹲下又站起,孤身一人在原地,一头黑发如瀑,一身白衣胜雪,缓缓露出的半张面容冷艳绝伦,抬起头时一双又大又长的凤眼淡淡一瞥,既有倾城之姿,又有攻城略地之势。
那几个兵士一个个眼睛眨也不咋,屏住呼吸。为首的黑衣男子看到她的时候微微挑起了眉,被她的眼神看得十分不悦。
西凉城内,公主之前,他最大。
这么多年了,没人胆敢这么看他。
他直视着沈瑶的眼睛,拽着缰绳行至沈瑶跟前,然后翻身下马。
既然已被发现,沈瑶便没想着反抗,低头缓缓将手镯带上,对来人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
对方笑着拔出剑,剑尖毫不犹豫对准了她的喉咙,迫使她抬起头。
“……”沈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位名为兰云意的将军道:“夜半三更,大街上无端突然出现像姑娘这般的女子。若不是鬼,那便是妖了。”
“魑魅魍魉,实属无稽之谈。”沈瑶回道。
“那便是人了。”兰云意歪歪头,接着说,“如果是人,那姑娘着实是个奇人,竟然‘孤身一人’在夜半三更‘独自’出门,属实令在下费解。”
沈瑶突然低头笑了笑。
死小子,问我奸夫在哪呢。
兰云意挑眉:“姑娘何乐之有?”
“这位小将军,恐怕还曾未娶妻过门吧。”沈瑶突然反问,“何时及冠?”
她说完,兰云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而他身边的一位副官更是干脆破防,当场跳了出来,喊道:“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将军去年便已及冠,今年马上要二十一了。明天就要娶……”
他没说完,兰云意突然转过头去,狠狠地剜了那副官一眼。
那副官不说话了。
他才又转回头,重新挂上他那完美无瑕的假笑面具看着沈瑶:“如何?这与姑娘有何关系?”
让你装!
让你继续装!
沈瑶脸上的笑意也更甚了些,笑道:“……这位小将军,或许叫我姐姐更合适。”
兰云意眯起眼睛,随即很上道地说道:“……那,这位‘姐姐’究竟为何夜游?”
沈瑶:“你很好奇?”
男人没说话,但歪了歪头,看向沈瑶的眼神变得更专注了几分。
他这副模样,倒还挺讨喜的。
沈瑶突然苦笑了一声,慨然道,:“我于深闺之中二十五载,每日精研为妻为母之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嫁与一个好郎君……”
兰云意又笑了:“怎么,姑娘的娘家人给寻的夫婿不好,姑……姐姐这是出来寻短见了?”
沈瑶对他的改口很满意,旋即摇摇头,说:“传闻,我那夫婿温柔,体贴,嘴巴甜,小我五岁,家底厚重,年轻貌美。”
兰云意歪了歪脑袋,只见沈瑶摇头:“可就算这般的好郎君也不能事事令人满意。”
她说完,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兰云意也忍不住噤声皱眉。
身旁的副官注意到,兰云意罕见地没有笑,嘴角带着几分不悦地瞪着眼前的女子。
副官陷入了沉思。
兰云意最终还是没忍住先开口:“姑娘不如说来听听?”
沈瑶却看起来愈发哀愁了几分,甚至还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那好郎君不止我一人看中,我近日才知,他院中竟然早已有了个清风明月般的女子!”
兰云意狠狠地挑了下眉,这次甚至连带着手上的剑都抖了一下,剑刃在沈瑶的肩膀上轻轻刮过,将外衫的刮开了一个小口子。
沈瑶却还不停,继续对月飙戏:“我本善妒,我那夫君娶了我,日后院中,必不得安宁。”
兰云意重新稳住剑柄,想重新挂上自己熟悉的微笑假面,但是脸上的神经系统在这一刻突然非常不听使唤。他努力了半天,最后放弃,冷着脸把剑收回鞘中。
“所以姑娘夜游是为了散心。”兰云意听不下去,帮沈瑶找了个理由。
沈瑶笑着点点头:“所以我可以走了吗?”
兰云意没说话。
沈瑶接着道:“麻烦小将军护送了。”说完,挎上小包袱就径直往靖王府的方向走。
兰云意笑了笑随即跟了上去。
前几日他收到帝京来信,信中说,公主向来不受宠,但临行前皇帝亲自将公主送上马车,与公主相谈甚久。
有人听见,皇帝向公主许诺了什么。
所以他们斗胆猜测,公主虽然蠢笨,但此番下嫁,或许仍会为了皇帝的承诺而对他不利。
今日一见,兰云意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公主和他是同类。
不仅和他争权,还要搅合他后院不安宁。
呵,善妒的恶妇!
突然间,前面正在缓步离开的公主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暗暗咽下了一个喷嚏。
兰云意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起方才女人所说的“温柔”、“贴心”等词语,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泛起些许涟漪。
他又想起女人说的“不满意”之类的话,突然就有些不太开心。
因为他向来事事妥帖,从不让人挑出毛病,院中女人……反正他有话解释,日后再说也不迟!
于是他突然跟了上来,径直脱下外袍,从背后将沈瑶的身体裹了起来。
沈瑶吓了一跳,以为这狗der的反派突然要杀她,于是赶紧从怀中掏出公主印准备对对方进行强权压制,结果一摸,发现公主印竟然没了!
这时,身体突然被来自青年体温的热意包裹,并着一股西域特有的玫瑰异香和些许梨花味。
她回身时,兰云意已将外为她拢好。
沈瑶一愣,随即才感觉到刚才空气中暗藏的一丝寒冷,外袍中的香料还带着让人神经放松的力量,令沈瑶有点晕乎乎的。
一只温暖但粗糙的大手突然捧起她的手,将一枚小小的白玉印放在她的手心,收拢后和她一起攥住了象征权与地位的公主印。
她抬起头,蹙眉看向那兰云意。
那兰云意也在看着她,笑容温柔缱绻到……有些瘆人的地步。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沈瑶还是在这种万般惊险的情况下,更加惊奇地发现兰云意不仅白净,年轻,也确实如传闻中所说,貌美不逊色于“盛朝第一美人”的兰贵妃。
这时,路上的打更声突然响起,一声声地“当、当——”悠长深远,昭示着新的一天正式来临。
原著中的原主,这时候已经曝尸荒野了。
而她,活了下来。
活下来就好。
沈瑶在心中狠狠松了口气,抬头对上兰云意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他盯着沈瑶,缓缓说道:“西凉气候恶劣,不比帝京,姐姐……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他缓缓松开了手,帮沈瑶系上外袍的抽绳后,帮沈瑶指了一个方向,随后目送沈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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