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脑中突然传来一股钝痛,原主的记忆轰然涌入。沈瑶……或者现在应该叫沈遥,在接受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后,意识到自己还在盛朝,她稍微松了口气。
但很快她又紧张起来——万一记忆和时代脱轨,盛朝还是成为了历史,自己是个被遗忘的存在……不过不等她想完,一阵由远及近的错乱脚步声,将她的疑窦全部打消。
沈遥往后靠到白蛇身上,长发懒懒散散地洒在肩头,神情姿态与原主并无二致。
黑黢黢的通道入口陆陆续续走进来不少人,为首的是个穿着盛朝官袍的老人,但是官袍上的样式却是沈遥第一次亲眼看见,但从记忆里她能够知道,来人是盛朝的国师。
国师身后还跟着几个提着药箱的人,年轻的年长的都有。这些人四散开来后,最后走出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衣的年轻男子。沈遥对看见他这件事毫不意外,只是他的眼神依旧令沈瑶感到厌恶。
看到沈遥苏醒,他眼睛一亮,快步经过所有人走到沈瑶跟前来,单膝下跪:“臣裴恒,见过女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遥:“?”
沈遥心中划过一万个问号,但却依旧冷着脸,目光从来人的脸上挨个滑过,最后又懒洋洋地靠在了裴恒身上,一言不发。
她脑中出现了一个身影,身着朴素的布衣,神情温润柔和,和面前裴恒的脸有八分相似。
她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裴远?”
裴恒笑道:“裴远乃臣的父亲,臣是镇南侯之子裴恒。”
沈遥点点头,问道:“时间过去这么久,裴远竟已娶妻生子了。”
裴恒拱手道:“家父未曾娶妻,臣并非镇南侯亲生子,而是家父年轻时领养的孩子。”
“原来如此。”沈遥轻轻点头,裴恒的话让她内心荡起一丝波澜。她知道,这丝悸动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原主。
她怔怔地看着裴恒,也不知这人误会了什么,一个上前牵住了她的手,眼中充满着讨好以及……野心。
“家父派臣来,恭送陛下回宫。”
……
钦天监。
盛朝的国师不止一位,不过整个钦天监都在兰云意的控制之下。裴远知道这一点,所以就让大国师去了乾山。
其他人候在钦天监,听说镇国大公主苏醒,并且兰云意即将造访钦天监,一个个全都缩头不出,躲在阁内互相推卸。
于是兰云意一来,撞开了钦天监其中某间房的木门,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人背对着晨光,手握重剑一身黑袍,如同杀神般站在门口,年轻的跑得快的那些早已躲在了书架后头,就剩一个腿脚慢些的老者,刚要起脚跑路却被自己的衣角绊倒,摔倒在地。
兰云意认出了他,剑峰猛地就指到了他脖子上。
老人家发出一声哀嚎,吓得当场就要撅过去。
兰云意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般浇了下来:“三日前午时三刻,钦天监将本王叫来,告诉本王长公主复活,三日后我们便可夫妻团聚……”
老人家牙关打着颤,说道:“……长公主,今日确实……”
“是哪个长公主!?”兰云意咬牙切齿,剑又往老人家的脸上贴了贴,冰冷的剑身直接贴到了老人家的脸上,“有就有,没有就说没有,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糊弄本王!”
这些年,他到处求神问佛,把澄心都从西凉城里带了回来,困在帝京的大觉寺内日日夜夜地为沈瑶祈福,只为再现古时人的重生之法。世上但凡有一点转世重生之法的消息,他就会立刻马不停蹄地派人去带消息回来。
然而七年来,他得到的结果永远是失败。
除了失败,他还给钦天监的这帮人留下了自己的把柄。全钦天监的人都知道沈瑶是他除不去的软肋,要是这其中有不轨之人想要利用这点,兰云意没有自信能保证自己不被拿捏。
“赵王!星盘如此,臣等也不过是依照星盘解读天意,赵王以为的,不过都是赵王以为的罢了!”老人家突然大喊。
兰云意:“你找死!”
老人家毫不畏惧,梗着脖子脸色通红地大喊道:“瑶公主还有她腹中胎儿已全都被金国人的毒药害死!盖棺、下葬都是我亲手操办!反而……因为赵王当初执意不肯封棺,所以瑶公主的尸身必被虫蠹蚕食,让她堂堂长公主落得个死无完尸的结局啊!”
随着老人家的怒吼和哭声,兰**握剑的手开始疯狂地颤抖,他目眦欲裂地瞪着眼前的家伙,红血丝爬上他的眼白:“住口……住口!”
他突然抬剑挥了下去,老人家大叫一声应声歪倒在地。
空中扬起的几缕白发,避开剑风缓缓地落到地面上。
老人家闭着眼睛浑身颤抖,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似乎没什么事。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兰云意的剑垂落在身边,他脚下是几缕枯槁的白发。
老人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光秃秃的如同刚剥了壳的鸡蛋——兰云意这心狠手辣的异姓王,竟然夺走了他最后的头发!
接着,兰云意突然抬剑,将剑尖对准了他的鼻子。
他的声音冷冰冰地从头顶响起:“再胡言乱语,下次掉的就不是头发了。”
……
沈遥花费了一些时间消耗原主的记忆,并通过裴恒的话来判断局势。
简单来说,她和镇南侯裴远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来裴远是个当驸马的命,奈何沈遥突然逝世,导致人家裴远为了她守了一辈子的活寡。
七年前,兰云意大败金国,皇帝迫于形式不得不为兰云意封侯,但兰云意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上战场,于是皇帝便将人召回了帝京。
沈遥觉得,盛帝将兰云意召回帝京可能别有目的,但总之他在一次秋猎时救驾有功,盛帝龙颜大悦,于是兰云意便成了宠臣,没过多久就封了异姓王。但又有传言认为兰云意不过是唬住了兰贵妃,而盛帝之所以留下那么一纸荒唐的遗诏,纯粹是因为看破了赵王和宠妃的奸计,临死前想要恶心一下赵王。
说到这儿,裴恒将方才从他人口中听来的话,转达给了沈遥:“今早那赵王还对陛下出言不逊,实在是该杀!”
沈遥挑了下眉,继续维持自己的高冷人设,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裴恒总不能把“老妖婆”三个字亲口说出来,跪下道:“臣不敢妄言。”
沈遥笑笑,没把这事放心上。
总之不管起初的动机缘由是什么,如今结果是遗诏中的“老妖婆”的确是复活了。
大家都期盼着新皇的上位,打破两个两个集团的对立和僵持……
沈遥不想登基,但事情从来不会因为她想或者不想而停滞不前,反而还会因为她的逃避变得更加不可控。
裴恒说话示好的功夫,那些太医都围了上来对沈遥望闻问切,为首的那个白发苍苍的官员则问了沈遥一些童年的旧事,接着又拿出了一个星盘。看他的举动,像是在验明沈遥的身份。
折腾了不知多久,沈遥被众人搀扶着走了下来,即刻返回了宫中,一分一秒也没耽搁。或许因为是白天,帝京人来人往,所以这一路还算平静。
沈瑶的内心却十分动荡。
她想过的富贵闲人的日子,终究可望不可即了。
入主大殿后,礼部立马颁布了消息,大赦天下。同时定下了登基大典的日子。
各路官员都来见过沈遥,带着三分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位称病不出,神情懒散地靠在太师椅上的女帝。
沈遥也终于见到了她记忆中一直鲜活着的……裴远。
裴远来得比所有人都晚,沈遥本以为今天见不到他了,他却突然出现在了沈遥眼前。
他的出现确实让沈遥眼前一亮,弥补了沈瑶未见到裴恒真人的遗憾。
“裴卿,”沈遥直起身,然后对一旁的太监道,“给镇南侯赐座。”
裴远拱手道:“多谢陛下。”
裴远此来,是为国事而非私事。他和沈遥聊了帝京的雪灾,聊了金国的覆灭,甚至聊到了赵王的功绩,却独独不聊他自己。裴远此举让沈遥颇有好感,于是道:“朕能继承皇位,多亏了镇南侯。若镇南侯想要什么,大胆和朕开口便是。”
裴远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怔愣。
沈遥挑了挑眉,只听裴远反问道:“……我为陛下做这些,在陛下看来只是别有所图,是吗?”
听到这话,沈遥颇为不满:“朕哪里是这个意思?”
一点也不懂事,明明只是想让他开心,结果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裴远站了起来,一脸受了辱还偏偏不得不隐忍的模样:“裴某年事已高,或许已经不再适合朝廷了。只想闲云野鹤,了却此生。”
沈遥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告老就直说,朕难道还能强拉着不让你走?”
裴远:“裴某不想告老!裴某……”
沈遥:“?”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沈遥对裴远的好感度瞬间下降一百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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