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钟声尚未敲响,互联网的引线已被点燃。
《回声》发布后的第七个小时,这首歌本身已经不再是唯一的焦点。
热搜榜前十的位置,被一个名为“星光团异常行为时间轴”的词条强势占据,并衍生出另外两个相关话题。
无数双眼睛在放大镜下,将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季燃过去数年的影像资料一帧帧地审视。
那些曾被粉丝当作“反差萌”或“身体不适”的瞬间,如今串联起来,竟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规律性。
傅屿深在一次重要的颁奖礼后台采访中,对着镜头毫无征兆地停顿了整整十秒,瞳孔微缩,仿佛灵魂被抽离;凌夜在巡演舞台上那次著名的摔倒,事后回看,他在倒下前几秒的眼神并非疲惫,而是一种诡异的涣散,像是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沈听南在录音棚内情绪失控,将一叠近乎完美的乐谱撕成碎片的监控片段被泄露,他脸上交织着暴怒与迷茫;季燃在一次户外真人秀里,没有任何预兆地中途离场,躲在角落里干呕不止,回来后对所有人的关心都报以一种惊恐的闪躲……
有精通数据的粉丝整理出一条惊人的时间轴,将这些“事故”发生的日期一一标注。
一个可怕的巧合浮出水面:所有这些高强度的应激反应,几乎全部集中在每年公司内部名为“清源评估月”的周期前后。
阴谋论的雪球越滚越大,将星光娱乐推上了舆论的审判台。
在这场由公众自发掀起的风暴中心,简星岁却选择了沉默。
他没有参与任何话题的引导,而是拿着老吴冒着巨大风险从公司医务室里取出的药品样本,走进了一家隐匿于城市深处的私立神经科学研究中心。
金属与玻璃构建的空间里,空气冰冷而纯净。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用一笔预付的巨额款项,以“青年学者独立研究项目资助”的名义,申请了最顶级的毒理学分析。
在申请表的末尾,他用笔尖用力地写下一行特别注明:“重点检测是否存在GABA受体长效调节剂成分。”
接待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资深研究员。
他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样本瓶身的批号上,只是随意一瞥,动作便顿住了。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简星岁伪装的平静,轻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年轻人,这种配方,五年前就在全球大部分国家被强制禁用了。”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豪华日料包厢内,傅屿深正为对面的男人倒上一杯清酒。
男人是公司法务部的负责人,也是他大学时期的学长,一位在业界以精明和冷酷著称的精英律师。
两人私交尚可,但这顿饭的目的,绝非叙旧。
酒过三巡,气氛微醺,傅屿深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学长,咨询个问题。如果一家经纪公司,因其所谓的健康管理方案存在重大失当,导致旗下艺人出现长期性精神损伤,从法律角度看,是否构成商业侵权?”
对方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杯中清澈的液体漾起微波。
他放下酒杯,犀利的目光直视着傅屿深:“屿深,你今天是想跟我谈赔偿,还是想保全你们的前途?”
傅屿深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都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五年前,是谁亲笔批准,在我的入职体检报告上,加注了‘高敏倾向,建议A级情绪干预’这行字的?”
学长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沉默了许久,包厢内只剩下细微的空调出风声。
最终,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吐露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没有谁亲笔批准。那份名单,是系统自动筛选的。公司的风险评估AI,根据你们出道前在社交媒体上的所有言论、公司内部监控捕捉到的心率变异性数据、甚至你们说话时的语音频谱进行建模分析,自动生成了预警名单。你们五个,从一开始,就全在S级预警名单上。”
傅屿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原来如此。
早在他们以“星光团”的名字相识之前,在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凭借才华和努力被选中时,命运,或者说他们的“病症”,早已被冰冷的算法提前预判。
他缓缓起身,将最后一口酒饮尽,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留下最后一句话:“学长,我希望下次见面时,你的身份是我的证人。”
夜色渐深,凌夜的耐心已经耗尽。
他无法容忍自己的身体曾像实验品一样被药物操控,更无法接受,自己内心深处对简星岁那份难以言喻的渴望与依赖,可能根本不是出自本心,而是一种被化学物质扭曲后的虚假产物。
他要亲手清理这些“污染源”。
他翻遍了过去三年的所有注射记录,锁定了一个名字——负责为他们进行所谓“营养剂”接种的护士长。
趁着对方下班的途中,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一路尾随至一个僻静的地铁站出口,将她拦住了去路。
没有辱骂,也没有暴力,凌夜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空掉的药管,递到女人眼前,声音冷得像冰:“这个东西,你亲手给我打了多少次?”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想逃跑。
但她的退路被另一道身影堵死。
沈听南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抬头是鲜红的“市卫健委稽查函”字样,看上去足以以假乱真。
他平静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配合我们的调查。否则,明天一早,全市所有私人诊所的办公桌上,都会收到这份关于你的‘非法用药行为通报’。”
双重夹击下,护士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颤抖着说出了全部真相:他们被注射的所谓“维诺安定”,根本不是什么营养补充剂,而是一种精心调配的混合制剂。
其中含有微量的致幻成分和高效的多巴胺抑制剂。
其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治疗任何疾病,而是一种更阴险的控制手段——“情绪削平”。
让艺人在高压环境下变得更加温顺,更容易被公司的指令引导,更少地产生质疑和反抗的念头。
与此同时,季燃正在进行一场痛苦的自我斗争。
他称之为“脱敏训练”。
每天,他会摘下那副几乎从不离身的降噪耳机,强迫自己坐在练习室里,聆听成员们互动的真实声音,哪怕只有十分钟。
起初,尖锐的、混杂的声波像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大脑,让他头痛欲裂,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语症状。
但简星岁始终陪在他身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就在一次练习中,季燃忽然毫无征兆地抓住了简星岁的手腕,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你……你唱歌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频率,它能让我的脑子……变得特别清楚。”
简星岁愣住了。
他猛然想起,前世为了治疗自己的失眠,他曾做过大量关于白噪音和泛音的实验。
他发现,某些特定频率的泛音组合,确实能够与大脑的α波产生共振,从而起到稳定脑波、缓解焦虑的效果。
当晚,他悄悄在自己的房间里录下了一小段清唱,没有伴奏,只有最纯粹的人声。
他将音频文件发给了沈听南,让他进行频谱分析。
凌晨时分,结果出来了。
沈听南发来一张复杂的波形图,并在下方附上了一行字,那行字在简星岁眼中,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
沈听南说:“你清唱时产生的主泛音,其振动频率精准地落在了8-12赫兹的α波共振区间内。这是一种天然的声波镇定剂。”
电话随即响起,沈听南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喟叹:“星岁,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被公司选中的病人。现在我明白了,我们错了。”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你不是和我们一样的病人,你是他们的解药。”
所有的线索汇集到简星岁这里,拼凑出了一幅完整而丑陋的真相图景。
他做出了一个关键决策:暂缓将所有证据一次性公之于众。
那样的做法虽然痛快,却也容易耗尽所有筹码,让对方有喘息和反扑的机会。
他要发起一场“反向诊断”行动。
他通过匿名渠道,邀请了三位国内顶尖的心理学专家,入驻星光团最大的粉丝论坛。
专家们不暴露身份,只作为普通用户,巧妙地引导着一场关于“我们为什么会轻易相信艺人精神失常”的大讨论。
一周之内,他们收集到了超过两千条来自真实粉丝的回复。
这些回复**裸地暴露了公众对于偶像产业的复杂心理:既有不切实际的完美期待,也有对“异常”的猎奇窥探,更有将自身焦虑投射到偶像身上的无意识行为。
简星岁将这些素材,连同背后深刻的社会心理学分析,全部整合进了他的第二部短片——《谁在审判异常》的剧本里。
在短片的结尾,他设计了一个镜头:自己独自面对着镜头,没有眼泪,也没有控诉,只是平静地提出一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们,真正需要被矫正的,或许并不是某几个所谓的‘异常者’,而是这个正在让我们所有人互相怀疑、互相审判的世界呢?”
这部短片没有立刻发布。
简星岁只是将剪辑好的样片,匿名发送给了几家最具影响力的主流媒体。
这一步棋,既维持了事件的热度,又为后续的博弈留下了最大的底牌。
星光娱乐终于坐不住了。
在沉默了数日之后,他们选择了最卑劣的反制手段。
一个臭名昭著的娱乐营销号,在深夜突然发布爆料,标题耸人听闻:“惊天反转!简星岁被曝私藏违禁药品,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配图,正是简星岁公寓窗台上那瓶由老吴移交的药物样本。
瓶身没有标签,在闪光灯下显得格外可疑。
舆论瞬间倒戈。
质疑声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刚刚还在为星光团鸣不平的网友,转眼间就开始怀疑简星岁是否在利用大家的同情心,上演一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场毫无预告的临时记者会,在星光娱乐总部的楼下召开了。
傅屿深第一个走到了媒体的长枪短炮前。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一份刚刚出炉的血液检测报告拍在了桌上,红色的异常指标清晰可见。
“我体内,至今仍有这种违禁药物的代谢残留。”他环视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
“如果说持有样本的简星岁是病人,那我们,全都是。”
几乎在同一时间,凌夜的个人社交账号发布了一段长达十分钟的视频。
视频里,那位护士长的脸部被打上了马赛克,但她颤抖的声音和盘托出的真相,清晰地记录了整个供述过程。
紧接着,沈听南放出了一段从未公开过的练习室隐藏花絮。
视频本身平平无奇,但当他将背景音轨导入专业软件进行波形密码解析后,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由声波构成的文字:“你们曾经听见的那些疯话,是我们最后的求救。”
最后,出现在直播镜头前的,是抱着吉他的季燃。
他没有说话,只是拨动琴弦,弹唱起《回声》的副歌。
那歌声不再像最初发布时那样充满了压抑和绝望,而是多了一丝挣脱束缚后的清亮与坚定。
百万观众在线守候着这场堪称悲壮的自证。
弹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满了整个屏幕,最终汇成了一句话:“我们信你。”
简星岁就站在后台的阴影里,透过屏幕看着他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那个原本只属于他一人的前台。
他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不再是过去那张困住他、让他窒息的网,而是此刻,正合力将他托向天空的风。
网络上的风暴达到了顶峰,公司的股价应声暴跌,公关部门的电话被打到瘫痪。
这场由他们四人共同掀起的完美风暴,取得了阶段性的、压倒性的胜利。
然而,当直播结束,人群散去,后台的休息室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时,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战争的开始。
他们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将公司的罪恶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也彻底斩断了所有回旋的余地。
夜空中,胜利的烟火绚烂而短暂。
烟火散尽后,是更加深沉的黑暗。
他们赢得了舆论,却也等于向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猛兽,发出了最后的挑战。
一种沉重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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