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远问李建安要不要一起搬的时候,他只是迟疑一会儿就立马同意了。
他这个人嘴贱爱挑事,却又胆小懦弱,若不是卢志强偶尔照拂,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宿舍里的人,林砚池和徐东不用说,他们一直不合,陆学林脾气不好,稍微不顺意,动不动就给人甩脸子,其他几个也就陈伟明好点,其余的都不怎么瞧得起他。
现在卢志强要搬走,他一个人留下,万一被宿舍里的人孤立怎么办?
要他说,搬出去也好,他和卢志强两人住一间总比在这里受人排挤强,卢志强对他还算大方,跟着他混准错不了。
李建安是打定主意和卢志强共同进退了。
卢志强可能是心里有气,搬东西的时候,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徐东呸了声:“瞧把他能的,什么毛病。”
林砚池对这小丑般的行径不予理睬,只希望过几天,卢志强还能像现在这样硬气。
林岗村所在的省份在淮河以南,6到10月是汛期,这时候河流水盛,暴雨频发。
卢志强刚搬到新宿舍的时候,觉得自己再也不用面对林砚池这个可恶的人,整个世界都变得清净了很多,他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要求换宿舍。
只是好景不长,没高兴两天,天老爷就下起了大雨,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选的宿舍原来是那么垃圾。
屋子里脸盆,木桶,水杯,但凡能装东西的,都被他们用来接水了。
可是效果并不明显,破裂的墙上雨水一股一股往下流,整个宿舍像是被水浸泡过,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卢志强气得直骂娘,没办法又到赵志远那里去闹。
赵志远这次倒是好说话。
“你想换宿舍,也不是不行,但有一点得说好,知青点不漏雨的宿舍现在已经住满人了,剩下几个空着的屋子,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只不过是漏水的程度不同罢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卢志强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捏紧拳头问道:“那我搬回原来的宿舍总行吧?”
赵志远看着他,为难地摇摇头:“恐怕不行。”
不等卢志强发火,他就解释道:“你们这批新来的知青多,宿舍不够,好几个老知青为了给你们腾地方,都挤在一起,明明只能住八个人的,住了十个。现在,你们不住了,人家肯定要搬进去。”
卢志强这下是真的火了:“早不说,你他妈故意耍我呢?”
“什么叫我故意耍你,宿舍是你自己要换的,关我什么事。”
赵志远本来是挺温和一个人,自从当了点长后,他倒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面对怒气冲冲的卢志强他也不憷,装腔拿调地安慰道:“我刚才已经去看了,你们右手边那间虽然也漏雨,但比你们现在住的这间好多了,乡下条件艰苦,能克服就尽量克服一下。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享福的,漏雨这种小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还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赵志远竟然这么虚伪。
卢志强抱怨道:“说得这么好听,那你这个当点长的怎么不牺牲下,把宿舍让出来?”
赵志远道:“卢知青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你的要求,你还挑三拣四,各种不满意。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好,你可以去支书那里告我,若是支要求我把宿舍让出来,我肯定二话不说就让。”
“找就找!”
卢志强可不是个会忍耐的人,当即就跑去大队部找赵保国说这事。
不把宿舍的问题解决,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保国把知青点那些事情摸得透透的,毕竟是老油条,不会把自己的喜恶表现在脸上。
只要事情不闹到他跟前,他都不会故意去为难谁。
得知卢志强的处境,他也愿意合情合理的帮他解决。
让知青住漏雨的地方确实不好,现在唯一解决的法子就是把卢志强和李建安两个知青安排到老乡家里。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难就难在村里人不喜欢这些知青,也就没有人愿意把他们领回去。
赵保国思来想去,没办法道:“实在不行,你去我家,李建安去老刘家。”
老刘是刘建民,是村里的治保主任,脾气比赵保国还要急躁。
“我们家只有小满那屋能住人,你要是去,你就跟他住。”
卢志强:……
跟赵亭松住,赵保国这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万一那傻子哪天发疯,半夜直接掐死他怎么办?
“还是不麻烦支书了,我们还是住宿舍吧。”
“啊,宿舍都湿成那样,还怎么住啊,不然就……”
李建安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卢志强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立马住嘴。
赵保国面上不显,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不去最好,他还嫌烦呢。
“住宿舍也行,等过两天雨停了,我安排几个人去给你们把屋顶修缮一下,保准不再漏雨。至于这几天,那就只有你们两个人自己克服一下了。”
赵保国鼓励地拍了拍卢志强的肩:“我当初就知道你是个能吃苦的好孩子,辛苦你了。”
卢志强皮笑肉不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的李建安更是觉得头大,早知道他就不跟着卢志强换宿舍了。
被孤立总好过住漏雨的屋子,这雨下得都没办法睡觉,真是折磨死他了。
纵然如此,他也不敢在卢志强面前摆脸色,最近卢志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一直处在一个暴躁的状态,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李建安知道,肯定又是林砚池得罪他了。
两人回了宿舍,又将东西搬到了另外个屋子,那屋子虽然也漏,好歹没这么严重。
屋里湿气重,铺盖毯子没打湿,也潮得很,李建安身体素质差,瘦得像个猴,没两天就感冒了。
头晕眼花,脑袋沉甸甸的疼得不行,没办法只能去卫生所了检查。
虽说是下雨天,卫生所倒是热闹,过不了多久就要到秋收了,村里人趁着这阵子不忙,都想把自己身上的老毛病治好,省得秋收的时候不给力,拖了生产队的后腿。
村里黄大爷最近腰背酸痛,躺在床上翻个身,都感觉那背被钉了钢板一样,疼得受不了。
他长期在地里劳作,一到阴雨天就发作,这也算是老毛病了,早几年还能忍,今年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疼了。
林砚池给他检查一番后,发现他是由腰部肌肉过度疲劳引起慢性腰肌劳损,这样的病光是吃药好不了,还得配合针灸。
可惜村里条件实在简陋,他也不能凭空变出银针。
只能先给黄大爷推拿一番,再拔个火罐。
拔火罐这事不用他来,王永年早在一旁跃跃欲试了。
对于自己会的事情,他很喜欢显摆,林砚池也不会样样都和他争。
王永年拔火罐的时候,林砚池就在一旁开药方。
看着很多空了的抽屉,他皱了皱眉问道:“公社什么时候会送药过来?”
王永年道:“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打了报告,现在药还没下来,我看呐,你也就甭期待了。”
林砚池的眉头皱得更深,光有技术没有药,这人也治不好。
求人不如求己,看来还得想办法弄点草药来,自己炮制。
王永年让黄大爷躺到床上后,又神神秘秘凑了过来:“乌头也没多少了,你别全给老黄,我这两天腰也不舒服得很,你给我留点。”
乌头有强心消炎的功效,非常适合患有风湿性关节炎和腰腿痛等疾病的患者,村里人整天高强度干活,腰腿疼痛对他们来说那都是家常便饭,所以这味药也用得很快。
林砚池低声骂了他一句假公济私,王永年老脸一红,还是嚷着让他给自己留点。
这样个小小的人情林砚池不会不卖,刚给黄大爷抓完药,就看见李建安冒着雨,颤颤巍巍来了。
换做其他人,林砚池可能会下意识出去接一下,不过来者是李建安,他就懒得动弹了。
李建安跌跌撞撞进了卫生所,找了个凳子坐下后,连连呻/吟,直喊头疼。
林砚池嬉皮笑脸道:“哟,李知青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瞧瞧。”
李建安难受得不行,但他还是保持着清醒道:“我不要你看,王大夫,你赶紧给我瞧瞧吧,我感觉自己头都要炸开了。”
他和卢志强都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觉得若是生病落到林砚池手上,这人肯定会故意折腾他们。
说不定还会下毒了,他才不要林砚池治呢。
自从林砚池来了卫生所,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指定让自己治疗的,王永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乐道:“你是个有眼光的,头疼是吧?没关系,治头疼我最拿手了。”
说完,他又挑起眉给林砚池使了个眼色,让林砚池过来替他看着黄大爷,等时间到了把黄大爷背上的玻璃瓶取下来就行。
林砚池乐得清闲,坐到黄大爷跟前,就看王永年怎么给李建安治病。
李建安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感冒了,而王永年所谓的拿手,就是打针输液而已。
西医疗法见效快,这样不仅省事,还能给王永年带来自信,让他觉得自己特别行。
在李建安脱裤子的时候,林砚池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倒不是怕长针眼,只是王永年手法太粗暴,场面比较血腥。
果不其然,林砚池捂上眼睛没多久,就听见卫生所里响起了李建安那如杀猪般的嚎叫。
王永年一脸冷酷:“好了好了,多大回事,一个大男人还这么怕疼,回去之后伤口可能会有点肿,别洗澡啊。”
李建安疼得呲牙咧嘴,连话都说不出来。
王永年又给他开了几颗西药,叮嘱他明天再来打针。
他感冒得严重,得连着打三针才能好。
李建安拿了药走的时候,正好看见林砚池在笑。
他都这么惨了,林砚池还能笑得出来,真是牲口。
同样是下乡的知青,凭什么他们整天面朝黄土没日没夜的干活,一天才能挣那点工分。
而林砚池就坐在这里,风吹不着,太阳晒不到,胡乱给人开点药,就比他们挣得多。
他可是听村里人说了,林砚池当赤脚医生每天都能挣十个工分,而且别人看诊拿药还得给他拿钱,凭什么。
这一瞬间,李建安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
他现在这么惨都是败林砚池所致,要不是林砚池和卢志强作对,卢志强就不会换宿舍,卢志强不换宿舍,他也不会跟着去,不跟着去,就不会住漏雨的屋子,更不会感冒了。
怪天怪地,他就是不怪自己不长脑子。
李建安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了,可能是药物起了作用,他大脑清醒了许多。
他想,等他好了,非给林砚池一点教训不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