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岗村依山傍水,环境带着一股还未被开发的淳朴和优美。从晒谷场到水田处有很多崎岖小路,林砚池刚来,对村里的田地不是很熟悉,只能跟在赵亭松后面,让他带路。
这也是赵亭松等他的原因。
刚刚入夏,晨风吹在身上还是凉凉的,路边的野草还没受到烈日的洗礼,这会儿倒是朝气蓬勃。
赵亭松这个人身高腿长,走起路来半点都不含糊,林砚池在后面努力追赶,仍旧被他甩了一小段距离。每次林砚池要追上他时,这人脚下生风般恨不得一步当做两步用,两下又把林砚池甩在了身后。
简直就是故意折腾人。
眼见追赶无望,林砚池也懒得搭理他,放慢步调,慢腾腾走了起来。
磨刀不误砍柴工,现在就将自己累个半死,等会儿哪还有力气干活。
赵亭松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满地问他:“你怎么走这么慢?”
林砚池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闻言,只道:“累。”
赵亭松不太高兴,难怪村里人常在背后议论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一个个娇气得不得了,还没干活就喊累,等会儿可怎么办?
他一副看穿了林砚池在打什么算盘的样:“不要装可怜,我不会帮你干活的。”
哈?他什么时候让赵亭松帮忙干活了,这人脑回路一般人可真是跟不上。
不过赵亭松都这样说了,那他等会儿可不得找他帮忙,不然白白受他这样揣测。
赵亭松很想丢下他一走了之,只是赵保国叮嘱他,让他带着这个知青好好干活,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把人丢下。
“我走慢点,你跟上。”
林砚池嘴角弯了弯:“行。”
布满杂草的小路尽头,有几丛芭蕉树,芭蕉树旁有一条小水沟。小水沟往下,就是一大片水田,阡陌纵横,远处有几个勤劳淳朴的老乡正弯着身体在田间劳作。
而面前这片还未有秧苗痕迹的水田,就是林砚池和赵亭松今天的作战场地。
林砚池眉心跳了跳,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劳动量大,但没想到这么大。
秧插完了,他这腰也别想要了。
不过他没想退缩,城里来的知青都在干,没道理他就不行。
不就是插秧吗,怎么可能难得了他。
赵亭松不是个好老师,但他是个好学生,观摩一番就依样画葫芦下了田。
赵亭松不放心地看了他两眼,别说,林砚池干得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学着赵保国平时夸他的样,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冲着林砚池竖起大拇指:“不错,干得好。”
他模仿赵保国的样子有些滑稽,林砚池直起身子忍不住发笑。
他本来没打算占赵亭松便宜,可这人偏要自己送上门来。
看了一眼赵亭松那块田的进度,林砚池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冲着他勾了勾手。
样子狡黠得像只小狐狸,一看就是在打什么算盘。
赵亭松防备地看了他一眼,站在田埂上问:“什么事?不会是要我帮你干活吧?”
城里来的知青就是经不起夸。
林砚池捶了捶自己的腰杆,颇为正经地说道:“咱俩合作吧。”
赵亭松没搭腔,他不知道林砚池在打什么算盘,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砚池解释道:“一人一块田多慢啊,咱们应该把力量合在一起,我从这边开始,你从那边,一人一半,肯定很快就把秧苗移栽完毕。”
赵亭松眯了眯眼,以前他和别人干活时,都是一人一块田,从来没有合作这一说法。
每次他干完,另一个人还会剩下很多活,他爹叮嘱过让他不要帮忙,所以他从来不管闲事。
不过他爹只说不能帮别人的忙,没说不能合作,这样应该可以吧?
赵亭松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不知道一人一半和一人一块田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林砚池又故意说道:“你不会是不知道这样干活更快一些吧?”
赵亭松被他一激,果然答应:“我怎么不知道,一人一半,你别想偷懒。”
林砚池捂嘴偷笑,这样就不会出现赵亭松干完,他还在继续干的情况。
小算盘打成功了,林砚池在心里偷偷比了个耶。
两人一块田,到底是要快一些,林砚池虽然小小的算计了一下,但他也没有完全占赵亭松的便宜。
看到赵亭松那股认真的劲,倒是把他争强好胜的那一面激发出来了,两人跟比赛似的,谁也没打马虎眼。
林砚池累得直不起腰,日头正盛时,实在没忍住跑到芭蕉树下休息一会儿。
赵亭松像是不知疲惫,仍在田里劳作。
原本身上的短卦被汗水浸湿后,已经被他脱下,蜜色的身体在一片秧苗中格外显眼。
“喂!”他冲着赵亭松喊了一声,等那人扭头看他时,林砚池往天上指了指:“太热了,你先过来喝口水休息下,剩下的下午再干。”
赵亭松抿了抿唇,将手上的秧苗栽种完后朝着林砚池走了过来。
短短的一段距离,林砚池一直盯着他瞧,两只眼都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没了衣服的遮掩,赵亭松的身材更是展露无疑。
他的体格十分健壮,脊背厚实宽大,腹部肌肉高高隆起,沟壑分明,汗水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淌下,落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大的水花。
威猛健康的体魄配上那出众的脸,为他增添了不少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知是不是日头太晒,林砚池莫名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捧着水壶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大口水后,他才感觉舒服了些。
个子高高的赵亭松站在他面前,遮挡了大半的亮光,本来视野宽阔的地方,一下子显得隐秘起来。
可能是累得慌,林砚池有点提不起劲,他将手中的水壶递到赵亭松面前,“喏,给你喝。”
赵亭松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皮,喉咙上下滚动着并没有接过他的水壶。
他蹲下身子,清澈见底的水沟映照出他沾满淤泥的脸,没有经过日晒的水凉悠悠的,浇在脸上特别舒服,掬起两捧水把泥泞洗掉后,赵亭松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就这样冷不丁的在林砚池面前放大。
水珠沿着他英挺硬朗的脸部轮廓滴落,眼里带着一层水汽的他比平日少了几分攻击性,整个人身上充斥着野性和柔软两种矛盾的气息。
林砚池的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太阳把他的脸颊晒得发烫,晕乎乎的大脑做不出其他的反应,只犯傻似的盯着赵亭松瞧。
小水沟的水是流动的,被赵亭松搅乱没多久,又恢复了清澈,他不甚讲究地俯下上半身,直接喝了起来。
林砚池使坏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在赵亭松不解地扭头看他时,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养了只大型乖乖宠物狗的错觉。
错觉果然是错觉,因为在下一刻这只大型宠物狗就拍开了他的手,并且十分不高兴地说道:“不要随便摸我的头。”
林砚池笑嘻嘻收回手:“对不起啦,我不是……”
话没说完,就听赵亭松一脸严肃的补充:“我妈说的,只有自家媳妇才能摸男人的头。”
这话从赵亭松嘴里说出来实在有趣,林砚池逗他:“你还知道娶媳妇呢?”
赵亭松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娶媳妇都不知道,你当我是傻子?”
林砚池心道:你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赵亭松的面说,要是不小心传到赵保国耳朵里,他准得吃不了兜着走。
赵亭松只歇了一小会,很快又下了田。
林砚池把自己被汗浸湿的头发往后薅了薅,光洁的额头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看着继续劳作的赵亭松以及那随风摇曳的青绿色秧苗,他深深呼吸了一下,自己也起身继续插秧。
————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水面,整个村庄都蒙上了一层橘色的纱幔。
林砚池揉着自己酸痛的腰杆,拖着沉重的脚步,和赵亭松一起沿着来时的小路回去。
任务完成就不会受惩罚,赵保国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林砚池扯了扯赵亭松衣袖道:“今天谢谢你啦。”
赵亭松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谢自己什么。
赵亭松不懂,但林砚池知道,他的确是占了赵亭松的便宜,一块水田,往往林砚池栽种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基本都被赵亭松干完了。
赵亭松有点死脑筋,说好了是两人合作,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帮林砚池的忙。
林砚池也没说破,主要是以赵亭松的智商,他真的很难和他解释。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我会罩着你,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朋友?”赵亭松重复着这两个字,侧目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林砚池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是我来这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知青点里的那些人和他走得很近,但又不完全是他的朋友。
他们与他交好都是因为原主,他占领了原主的身份,自然也接受了他的社会关系,在和这些人的交往上,他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徐东对原主很仗义,林砚池对他观感很好,但为了不崩人设,有时候在他面前林砚池也必须得演演戏。
但是赵亭松和他们不一样,在赵亭松面前,他可以随心所欲,可以露出自己真实的性格。
别人都对赵亭松有偏见,偏偏林砚池觉得这样的他很适合当朋友。
傻有傻的好处,不该关心的他不会关心,不该怀疑的他也不会怀疑,和他相处起来林砚池毫无压力。
况且,赵亭松还是村支书的儿子,和他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见赵亭松没有反应,林砚池又问他:“你知道朋友是什么意思吧?”
本以为赵亭松不理解,那人却点了点头。
“知道。”
和他同龄的人都有自己的朋友,但他没有,从来都没有。
赵亭松盯着地面,面无表情道:“我不需要朋友。”
林砚池笑嘻嘻地拐了拐他的胳膊:“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人怎么会不需要朋友呢?没有朋友多孤独啊,好事坏事都没人可以分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迟早会憋死的。”
林砚池上辈子就没什么朋友,出了意外恐怕除了能得到几个病人同事的惋惜,也没什么人会把他放在心上。
这辈子他不想这样了,好歹在这世上走一遭,怎么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赵亭松心想:孤独吗,或许有的,只是这么多年他都这么过来了,除了最开始有些难过,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再说他有家人疼爱,有没有朋友其实也不重要了。
“就这样说定了啊,咱俩以后就是朋友了,有谁欺负你,你跟我说,我肯定替你收拾他。当然,要是别人欺负我,你也要义不容辞的帮忙。”林砚池单方面给两人的朋友关系盖了章。
人生地不熟的找个地头蛇罩着日子肯定好过些,赵亭松这个没心眼又单纯的就是最好的人选。
看着这小知青那亮晶晶的眼睛,赵亭松好像说不出来什么拒绝的话来。
温吞地点了点头:“行吧。”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淡淡的希望,希望自己跟其他人一样,也能有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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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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