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大夫是半脱产,除了抢收的时候,平时是不用干活的。
这会儿王永年没事,就拿着本《伤寒论》在翻阅。
他没正统学过医,只是识得几个字,年轻时在城里医馆当过几天学徒,可以分辨一些草药。
他正连蒙带猜看着书时,卫生所外就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有嘶哑的女声扯着嗓子大喊着:“王大夫,快救救我的孩子。”
听到声音,王永年立马放下手中的书,出去一瞧,就见村里赵大海夫妇背着家里的孩子铁柱跌跌撞撞往这边跑,后面跟着几个村民和知青。
铁柱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憋得青紫,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村里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这一看就是孩子乱吃东西,卡了喉咙。
看到王永年出来,苏秀芬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跪倒在地:“王大夫,我儿子吃糖卡住了,你快救救他。”
王永年赶紧上前去拍孩子的背:“把嘴给他掰开,我看能不能用手给他掏出来。”
林砚池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面。
那孩子脸色憋得铁青,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林砚池连气都没喘匀,就一步上前把王永年给扒拉开了。
“你这样没用,让我来。”
王永年倒是巴不得有人能接手这烫手山芋,这孩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要活不了了。
铁柱是家里独子,赵大海和苏秀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是在他手上断气,说不定连他都要埋怨上。
已经哭岔气的苏秀芳看了林砚池一眼,也不管他行不行,直接将孩子递到他手上。
顺势“咚咚咚”给林砚池磕了三个头。
“林知青,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一定要救他。”
闻声赶来的赵保国看了一眼林砚池身旁默不作声的赵亭松,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等会儿你看着赵大海一点,别让他做出什么伤害林知青的事。”
人要是悲痛上头,可管不了那么多,林砚池能把人救下来最好,若是没救下来,受到刺激的赵大海夫妇难保会做出什么事。
赵保国见过的事不少,考虑事情也比这群小年轻周到。
赵亭松紧抿着嘴唇,只看了林砚池一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赵大海夫妻身上。
时间紧迫,救人如救火,林砚池二话没说就把铁柱放下,从后面抱住他,把腿放在他两腿中间,一手握拳放在他肚脐上方两指处,另一只则成掌状将握拳之手包裹,急速冲击性地向内上方压迫他的腹部。
这孩子现在的情况属于气道异物梗阻,必须要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才能救治。
林砚池反复做了很多次,铁柱终于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啪的一下,一颗指甲大小的糖就从他嘴里滚了出来。
铁柱憋得青紫的脸终于慢慢恢复正常,林砚池放下他后,他坐在地上看了一眼苏秀芳,微弱地喊了一声:“妈妈。”
苏秀芳哭着拍他的屁股,拧他的耳朵:“叫你乱吃东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要是出了事我和你爸可怎么活。”
说着自己又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赵大海将妻儿紧紧搂住,眼眶已经通红。
没有人会明白这种失而复得的感受,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家的天就塌了。
林砚池忙活大半天,片刻也没休息,这会儿人救回来了,他才松了口气,有些站不稳的往后倒了倒。
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揽上了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扶住。
侧目一看,正是赵亭松。
林砚池冲他笑了笑,卸了身上的力道靠着他歇了会。
哭得差不多了,赵大海也跪下来,“砰砰砰”给林砚池磕了三个头。
“林知青,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你就是我们老赵家的大恩人。”
这种时候可不讲究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林砚池救了铁柱,就是他们赵家的大恩人,他们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若是没了铁柱,他们也活不下去了。
林砚池拦都拦不住。
后面跟上来的知青陈秋灵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若不是被旁边人扶着,说不定已经晕了过去。
经过旁边人的解释,林砚池才明白这事跟陈秋灵有什么关系。
铁柱嘴巴甜,人又机灵,见到知青就哥哥姐姐的叫,和苏秀芬一起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碰到了知青点几个女知青。
陈秋灵见他可爱,就从包里掏了颗糖给他。
这时候的农村小孩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糖,铁柱高兴坏了,当即就把糖剥了放进嘴里。
本来是一片好心,可铁柱不知道怎么就把糖直接吞了,卡在喉咙里没咽下去,差点窒息。
这铁柱要是真的因为一颗糖就窒息身亡,陈秋灵一辈子都有阴影不说,爱子如命的赵大海夫妇说不定还会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让她偿命。
这要不是脸皮薄,她都想给林砚池跪下。
事情经过讲完,陈秋灵又埋在朋友怀里狠狠哭了一场,她刚才是真的要吓死了。
这就是好心办坏事,这次长了记性,以后她一定不会随便给小孩吃东西了。
这一个个哭的哟,赵保国实在听下去了,赶紧出来主持大局。
“今天若不是有林知青在,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大海秀芬以后一定要管住孩子别让他乱吃东西,陈知青你也别自责了,铁柱没事就好,孩子肯定吓坏了,你们赶紧带他回去休息休息。”
赵大海点头,一家三口临走前再次向林砚池道了谢。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王永年才道:“林知青,你刚才就这样那样按了几下,糖就自己吐出来了,可真神奇,是在哪学的?”
其实他还想问林砚池能不能教教他,但这种技术一般人都会藏私,他没好意思开口。
林砚池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的。”
他其实看出来王永年是个什么意思,但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暂时不想对他说得太多。
赵保国解围道:“行了,都到饭点了,也别说啥了。你上次带的面粉,你婶子今天用来蒸了包子,中午就上我家吃饭去吧。”
林砚池点了点头:“好。”
沈红英上午一直在家,没去地里,还是谢金枝回来说了她才知道铁柱吃糖噎住的事。
村里因为吃东西噎死的孩子不多,但也不代表没有,而且就没一个救活的。
铁柱整天跟着赵大海夫妻上工,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若是真出了事,沈红英心里也觉得怪不是滋味的。
等赵保国回来,把刚才发生的事和她从头到尾细细描绘了一通后,沈红英看着林砚池的眼睛都亮了。
“今天要不是砚池在,我看铁柱真是凶多吉少了。”
谢金枝也是一脸稀罕的看着他:“没想到林知青你还懂医术嘞。”
其实这种急救知识和懂不懂医没什么关系,但谢金枝这样说了,林砚池也顺着杆往上爬。
“确实会一点,我父亲曾经在一位老中医手下当过学徒,出师之后,就自己开了个小医馆,我跟在他身边学过一些。”
林砚池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他奶奶的身份和王永年差不多,但技术却不是王永年这个半吊子可以相比的。
只要不上学的时候,林砚池就拎着个医药箱陪着奶奶翻山越岭,去那些不方便的老人家里给人看病。
每次奶奶都是一边给人看病,一边给林砚池讲解,碰到简单的问题,还会让林砚池亲自上手实践。
为了继承奶奶的衣钵,林砚池后来考了中医药大学,打算毕业以后回乡下继承奶奶的事业。
只可惜,学业未成,奶奶便已离世,而他后来也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回到乡下。
原主因为家庭缘故,从小和药物打交道,这点上,他们两人倒是一样。
赵保国眉头皱了皱:“你爸是中医?档案上不是说他是锅炉厂工人吗?”
林砚池解释道:“我爸因为一些原因去世了,档案上那位是我继父。”
作为虐文男主,原主的原生家庭自然也不会完美。
他的父亲本来是一位名气较大的老中医的首席弟子,后来却因为师门纷争,和师父另一位徒弟起了冲突,后来便离开师门自立门户。
林父是个老实本分有医德的人,开医馆的那些年,风评很不错。
只是后来被同行嫉妒陷害,又遇到了大革命,医馆受到打砸,人也一病不起。
林父去世后,林母一个女人带着他实在不易,很快便改了嫁。
继父那边还有一个比林砚池大三岁的哥哥,重组家庭没多久,两人又生了个儿子,算起来林砚池排行老二。
继父偏爱老大,林母又心疼老三,剩下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林砚池,在知青下乡的政策出来后,甚至都没有经过商量,家里人就选了他下乡。
可能不是自己的经历,林砚池讲起来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但有些时候别人的同情还是需要的。
所以他故意把自己描述得很可怜,眼里也笼罩着几分雾气。
沈红英和谢金枝两个女人心软,听到最后都开始抹泪。
他们没想到林砚池看起来年纪不大,经历倒是这么丰富,这孩子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挺招人疼的,哪知道家里还有那么多糟心的事。
沈红英心里对他多了几分怜爱,脸上带着几分慈祥说道:“你年纪小,下乡也不容易,能来我们这也是缘分,以后生活上遇到问题就找你赵叔让他帮你解决,春风和小满没事也多照顾着点儿。”
沈红英对林砚池这种性子好模样好的人没什么抵抗力,所以也带了几分亲近的念头。
听到沈红英这话,林砚池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冲着赵亭松眨了眨眼,勾起嘴角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玩笑似地说道:“既然婶子说了这话,那小满哥以后可得好好照顾我。”
大家都能听出他话里的玩笑之意,赵亭松猝不及防和他眼神交汇,看着他含笑的眼眸,心跳莫名加快了些。
注:文中关于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描写来源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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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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