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冉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又来了,又是这个问题。
徐冉冉小朋友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大哥比小五还要幼稚,每次只要其他人不在,就会问她这个幼稚的问题。
徐一眸子又黑又深,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期待:“冉冉?”
徐冉冉露出嫌弃的小表情,“这个问题前天里问过窝啦!”
徐一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那天冉冉没回答我。”
徐冉冉小脸上写满了对徐一的嫌弃,一副“不告诉里里还不懂是神马意思吗”的表情。
“窝当然最喜欢爸爸!”
徐一有些失望,不甘心地继续道:“那除了爸爸呢?”
“还有管家爷爷!”
徐一一噎,这一听就知道是妹妹癔病犯了,“冉冉就不喜欢大哥吗?”
徐冉冉皱巴巴的包子脸上写满了挣扎:徐一一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幼稚啊?
算了算了,看在他每天都帮自己准备漱口水的份上,自己就满足他好了。
徐冉冉有些羞耻,纠结了片刻,在徐一期待的眼神下,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徐一眼睛亮得吓人,忍不住抱起徐冉冉亲了一口:“我们冉冉真乖!”
徐冉冉苦巴巴的用小肉爪擦擦沾了口水的脸,为了一口吃的,她可太难了。
哎,她可不是真的喜欢徐一一,都是因为他太缠人了她才会点头的。
嗯,就是这样!
*
修好篱笆,徐小三又给徐冉冉弄了一小碗糖粥,白粥加一小勺白糖,这个时候糖可是精贵玩意,没几家人敢这么吃。
徐一将徐冉冉抱上桌,吩咐徐小五看好徐冉冉就到外面干活去了。
桌上只有一碗粥,甜滋滋的,徐冉冉吃了一半就发现在一旁打扫卫生的徐小五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瞄。
小奶娃小嘴一嘟,不吃了。
徐小五顿时紧张得地也不扫了,“妹妹,你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徐冉冉抬起高傲的小下巴,理直气壮地吩咐道:“这粥不好吃,你帮窝吃了。”
徐小五咽了咽口水。“妹妹吃,不吃等下会饿。”
徐冉冉:“窝有好吃的,才不会饿。”
说着跳下板凳,哒哒哒跑出屋去了。
徐小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无助地看向在门口前砍柴的徐州桥。
徐州桥笑了笑:“既然妹妹不吃了,你就吃吧,别浪费了。”
徐小五立即高兴地把剩下的粥给吃了。
这个时候,徐小五也才像是个六岁的孩子。
徐州桥叹了口气。
还是太穷了。
等到了大家准备出门的时候,徐一收拾好碗筷,便将送徐冉冉到钱阿婆那让其帮忙照看的事说了。
徐州桥没反对,“顺便带一碗兔肉过去。”
昨天的兔子肉几人都没舍得吃完,原本打算留一半到今天继续做一道红烧兔肉,但几兄弟对徐州桥的决定没有异议——虽然兔肉难得,但钱阿婆可是救过冉冉的,送点肉也不算得什么。
出门的时候,徐冉冉悄咪咪地把昨天剩下那根棒棒糖揣到小肚肚里。
钱阿婆家在晒谷场的东边,没有家人,一把年纪了还兼当着村里的赤脚医生。
听老一辈的人说,阿婆早年和家人逃荒到这边,后来家人去世,就留她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大河生产队,若不是手里这门技术,生产队也不会让她独住一套泥房。
徐冉冉第一次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破旧的房子,到处都是灰扑扑的泥地。时不时遇见村里捡牛粪的孩子,又黑又脏又瘦,相比之下,白净精致的徐冉冉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走在路上大家都看呆了。
几个挑着担去打水的媳妇见到糯糯奶奶的徐冉冉,忍不住和徐一打招呼:“徐大,你家冉冉被你们养得可真好!像城里姑娘。”
另一个嘴刁的媳妇羡慕地盯着徐冉冉:“城里姑娘都没有这丫头漂亮。啧啧,徐大,你家怎么养的,可真水灵。”
“是啊徐大,跟我们说说呗,我家招娣每天脏兮兮的,比男娃还皮!”
徐冉冉看着为什么自己叽叽喳喳的几个妇女,也不怕生,大眼睛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清一色的麻花辫,被晒得黝黑的脸,讲话的时候露出的牙齿很白。
徐冉冉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是她的便宜爹便宜哥哥穷,而是这里所有人都很穷。
一路上见到的婶子叔伯们,身上穿的就没有一个不打补丁的。就连一一身上都有好几块补丁呢。
相比之下,自己衣服上土土的大红色牡丹花模样,好像……也挺好看?
徐冉冉眼睛乱转,白得像雪的肌肤在红色小衣的衬托下更为透亮白净,灵动的样子简直要萌化在场的所有人。
那嘴刁的媳妇把徐冉冉稀罕得不行,伸手想捏捏小丫头的脸,被徐一侧身挡住了,“娟嫂,我家冉冉怕生,你可别碰,等下哭了可不好哄。”
娟嫂讪讪地收回手,“也没这么娇气吧。”
其他人哈哈笑:“徐大那是嫌弃你没洗手呢!”
娟嫂十分大气,笑着说:“那也没什么,要是我家有个这样的小仙童,我也不给别人随便摸。”
徐一脸上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我家冉冉从小爱干净,有时候也不让我们碰。”
大家觉得徐大这话多少有些炫耀。笑了他几句,也没多停留,很快就下地干活去了。
徐一抱着徐冉冉来到钱阿婆家门前。
“阿婆,你在不在?”
钱阿婆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两人等了好半天,门才打开。
老太太很瘦小,穿着一身黑,满头银丝,脸上皱纹耷拉着,一双眼睛十分锐利,木无表情的样子显得十分不好接近。
“徐大,是你啊。”
她看到徐一怀里的徐冉冉,眉头皱了皱:“这丫头又病了?”
徐一有些不好意思:“阿婆,我们今天有点忙,怕冉冉在家没人看,想麻烦照看半天。”
钱阿婆细小的眼睛盯着徐冉冉看了好半晌,徐冉冉被看得害怕,小脸转头就埋进徐一的颈窝里。
“进来吧。”
钱阿婆转身慢吞吞进了屋。
屋内漆黑一片,除了露天大堂的光线,两侧房间里连窗也没开,暗沉沉的。
徐冉冉小朋友顿时害怕了。
她没想到钱阿婆这么可怕,长得和动画片里格格巫一样。
徐冉冉小手紧紧抱住徐一的脖子,小脑袋埋在颈窝就不肯抬起来了。
徐一柔声哄:“冉冉,不是说要找阿婆玩吗?怎么害羞了?”
徐冉冉抿着小嘴,早知道钱阿婆家这么阴森,她才不要来呢。
就算给她十罐麦乳精,她也不来!
徐一以为她害羞,用下巴蹭蹭她的脑袋就进了屋。
厅堂上堆满乱七八糟的药材,充斥着淡淡药香,看起来有些杂乱,但地板被打扫得很干净。
徐一把徐冉冉放下,把篮子里的兔肉拿出来,“阿婆,昨天小三逮了只兔子,爹让我给你拿点尝尝。”
钱阿婆不苟言笑的脸缓和不少,“放着吧。”
她看了一眼气色不错的徐冉冉:“这丫头最近身体不错。”
徐一苦笑:“就是经常说胡话。”
钱阿婆是为数不多知道徐冉冉情况的人,当初小丫头高烧不退要不是钱阿婆帮忙,也撑不到去县卫生院里。
钱阿婆没再说话。
徐一把那碗兔肉给钱阿婆放到灶台上,又给钱阿婆把一些药材给分类放好,这才走回徐冉冉旁边:“冉冉,在阿婆记得要乖,大哥下工就来接你。”
徐冉冉期间一直乖乖站在原地,小手紧张地抓着衣摆,深怕钱阿婆把自己抓起来。此刻听到徐一的话,徐冉冉瘪着嘴,“一一,窝想回去了……”
徐一心头一软,他家冉冉哪里这么可怜兮兮地跟自己说过话,忍不住想把人抱起,只是还没行动,就听钱阿婆说:“你不是要上工了,快去吧。”
徐一忍了忍,最后狠狠心:“大哥很快就回来了,阿婆会陪冉冉玩的,要是饿了,就吃花生。”
出门前徐一特地拨了一下把花生塞到徐冉冉的口袋里,就怕她饿着。
徐冉冉怂得很,她偷偷瞄一眼面无表情的钱阿婆,小爪子摇了摇徐一的手,小声道:“一一,你陪窝。”
徐一对徐冉冉这么依赖自己十分高兴,却只能狠心拒绝:“大哥要去做工了,你乖,晚上让小三给你做好吃的。记得别乱跑,否则被狼叼走我们可找不到你。”
徐冉冉后悔来这里了。
一张包子脸皱巴巴的,又大又圆的眼睛蓄了少许泪光,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徐一差点缴械投降。
钱阿婆看不惯徐一这么大个个头还腻腻歪歪的,皱眉赶人:“要是不放心就带回去,别磨磨蹭蹭的。”
钱阿婆这话一出,徐一就算再不舍,也只能离开。
徐一一走,徐冉冉雾蒙蒙的眼睛飙出几滴猫尿,正想着要不要跟着徐一离开,就见钱阿婆丢了一包药材过来。
“丫头,帮忙分一分。”
徐冉冉眨了眨眼,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忐忑地挪了挪小步子,不敢离老太太太近。
眼前是一包被晒干的草药,里面夹了不少树枝。
小脑瓜子的委屈一下被转移了,她好奇的观察了片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起一根。
看起来和普通野草没什么两样。
徐冉冉小嘴一撇,丢了回去。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悄咪咪地看向钱阿婆。
看一眼。
又看一眼。
发现对方没生气,就开始大胆地观察起来。
老太太大夏天还穿了黑色长袖,头发有些稀疏,垂下眼睑不看人的时候显得有些凶。
徐冉冉想到游戏机说要老太太当一一的老师才能奖励麦乳精,顿时又拧起眉毛。
——钱阿婆看起来和便宜爹一样凶,万一她不愿意给一一当老师,岂不是没有麦乳精喝了?
要怎么办才好呢?
钱阿婆被她苦思冥想的小表情逗笑了。
小家伙惯会看人脸色,看到她只是长得可怕,脾气不错,就开始暴露本性了。
钱阿婆也不惯着她,慢吞吞坐到她旁边,教她怎么选不好的药材丢出去。
“徐大回来前把里面不要的捡出来,阿婆就奖励你一块饼。”
饼?
徐冉冉眼睛再次滴溜溜转起来,“窝不要饼。”
“那你要什么?”
“阿婆,里为什么不用去干活?”
钱阿婆:“因为我不缺吃的。”
徐冉冉:!!
居然有人不用干活就有吃的!!就算是她的首富爸爸,都忙得每天见不到人呢,这个阿婆有点厉害啊。
钱阿婆一看徐冉冉发亮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直接一把冷水泼了过去:“我帮人看病,他们就得给我吃的。”
徐冉冉歪了歪头。
在她聪明的小脑袋里,钱阿婆的话?一一给人看病,也会有人给他送吃的?家里少一个吃饭的?她可以吃多点,不用分给小五。
徐冉冉越想眼睛越亮。
“一一也阔以帮人看病!”
钱阿婆好笑:“他不行。”
徐冉冉嘟着嘴,不高兴了,“他阔以!”
钱阿婆:“他没学过,帮不了人看病。”
徐冉冉理所当然地说:“阿婆教!”
钱阿婆诧异地看了小不点一眼,她沉默片刻,问:“徐大教你这么说的?”
徐冉冉以更诧异的小眼神看过去,“阿婆,一一笨,他不会的。”
钱阿婆乐了,满脸褶子堆叠在了一起,“你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徐冉冉骄傲地挺起小胸膛:“窝爸爸说过窝是家里最聪明的。”
那小模样把钱阿婆逗得哈哈大笑。
但徐冉冉的话提醒了她,到了这把年纪,是该收一个徒弟了。
钱阿婆今年六十九,在生产队里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了。
多年前钱阿婆也收过一个徒弟,只是这徒弟学成没留在大河生产队,当上了某个县卫生院的医生后,一路高升,现在已经是某个省级医院的院长。
自此后,钱阿婆就没再想过收徒的事,生产队里多少人拎着猪肉条来拜师学艺,都被她拒绝了。
现在被徐冉冉这么一提,钱阿婆不由动了心思,只不过钱氏正骨法是她钱家祖传的手法,对传人的要求格外高,挑挑拣拣了这么多年,也就遇到过这么一两个符合标准的孩子。
徐一就是符合条件的其中之一。
徐一做事坚持,人也聪明,懂的感恩,唯一让钱阿婆犹豫的是——以徐一目前的年纪来说,还是太大了。
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过两年就要娶亲不说,到时成了家庭,哪还能专心学手艺?
钱阿婆思量片刻,笑吟吟看向徐冉冉:“丫头,让我教徐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可要交学费。”
“学费?”徐冉冉瞪着圆滚滚的眼睛。
“对,上学也要交学费不是?你总不能让我白教徐大手艺吧?”
这可把徐冉冉纠结坏了。
她身上除了吃的,一分钱也没有吖。
钱阿婆老神在在地边分拣药材边说:“没有学费不学就是了。”
徐冉冉狠狠摇头:“不行!”
钱阿婆不教一一,就没有麦乳精,还没有小钱钱。
那怎么行呢!
纠结犹豫了片刻,麦乳精的香味仿佛漂浮在鼻间。徐冉冉小拳头一握,从口袋里拿出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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