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自从一年前回来之后就一直牵挂着这件事情。

他爸妈是三年前去世的，那个时候弟弟顾承才四岁，已经记事了，他那个时候在上军校且还没有随军的资格只能把弟弟托付给叔叔抚养。

他对婶婶的为人有数，是信任叔叔才放心把弟弟寄养在他那里。

父亲在世时和叔叔一家子很和睦，他相信叔叔能够平衡和压制婶婶，就算不把弟弟照顾的很好但也不会太过分，且他每个月至少一半工资寄回去。

在村子里一个半大小孩儿根本用不到这么多钱，但是他依然这么做了只希望叔叔婶婶对弟弟好一点。

可他应该想到的，一个家里如果妻子品行不佳且一直没有改变，那么丈夫可能在里面没有起压制作用甚至默许推波助澜。

这几年他一休假就会回去，但是弟弟和自己不太亲近，他观察过，弟弟的衣服并不合身，但又是新的，很像从他侄子那里拿过来穿的。

他毕竟只在家里呆几天，他们想糊弄过去很容易。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之前是没有能力，现在他达到随军资格了，就想把弟弟接到身边养着。

意料之中，婶婶并不愿意放弃每个月这么一大笔生活费，但这并不是顾衍要考虑别的事情，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但事情没有做的太过，给双方留了些体面，正因为这种体面让婶婶有点认不清自己了。

顾婶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家里都是农村的靠天吃饭，家里的好日子都是因为顾衍寄回来的钱，孩子一走她们家还怎么活！而且她照顾顾承那死孩子，都是她应得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亘古不变的道理。

知道改变不了顾衍的决定了，顾婶婶就想了一出馊主意，与其让顾衍后面知道对顾承不好的事情和他们撇清关系，还不如跟他绑定关系，让他甩都甩不掉！

那还有什么关系是比夫妻更牢靠的，但是顾衍也不蠢，让他心甘情愿司机不可能的。

正好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好鸟，她有个外甥女和顾衍差不多大，从小就跟她亲，以后拿捏起来也容易。

两家子一合计，就决定保持一场丑闻让顾衍不得不娶了她外甥女，毕竟顾衍条件摆在这里，嫁过去肯定是去过好日子的，就算顾衍因为这件事情没得军人当了，那转业日子也不会太差的。

根本没想过这件事情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噬，给顾衍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事情一开始进展得很顺利，在践行的时候顾衍按照计划吃下去了下了药的饭，但是顾衍很快就察觉不对劲了，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就说要去厕所然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顾婶婶下药的时候生怕效果不够猛，是给足了剂量的。顾衍跑出来找个河就已经是极限了，整个脑子昏昏沉沉的，后面事情也只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混账事，依稀记得那个女孩子亮晶晶的桃花眼和鼻尖的痣，其他一概不知了，

顾衍一直觉得是自己欺负了别人姑娘，已经做好了放弃军人身份，对人家姑娘负责的准备。

但是姑娘不见了，而且从此杳无音讯，他只能拜托转业回来的战友帮忙打听，但是也没说是为什么，事关姑娘的名声。

他不相信真有什么田螺姑娘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他也做不出来当这件事情没发过的样子。

假期有限，他申请了房子，把弟弟接走，收拾了婶婶一家之后就没有时间了。

这一年也没什么消息传回来，他已经打好报告要请个年假回去亲自找人了，然后沈桃的电报就到了。

沈桃拍电报的时候可没有沈梨这么多的顾及，管他三七二十一。占了她妹妹便宜还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想都别想。

顾衍是去指导员那里拿的电报，李指导员看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当他打开电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指导员李相国倒是没怎么多想，只以为是相亲，相亲成功了去那可不就是孩子和老婆都有了吗。

顾衍连结婚报告都没打，哪里来的老婆和孩子啊，正常人根本想不到有这一出。

顾衍也是个能装的，这事情很明显有转圜的余地，这个电报也说明不了什么，正好可以顺势请假说去解决终身大事的问题。

顾衍的终身大事是队伍里的老大难，毕竟家里没有父母帮衬，还跟了个弟弟，就算样貌好年轻前途无量，爱惜女儿的人家总得掂量掂量的。

“那请指导员给我批条子吧，麻烦李婶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弟弟。”

“你小子，还跟我见外啊，正好回去讨个老婆，你弟弟也有人照顾，家里有没有女人在家还是不一样的。”

李相国作为顾衍的直属上司，自然知道这个年轻人不容易，平时能帮就帮，对他催婚也是最积极的。

顾衍郑重的点了点头，顾衍并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他打定好主意只要那个女孩子愿意，自己也说明自己情况，要是愿意就打结婚报告。

顾衍看了电报也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有孩子了，也同样认为这个拍电报的人只是提供女方的信息。

当天训练结束就回到了申请下来的房子里，顾承已经坐在客厅里自顾自的写作业了。

顾衍和顾承已经一起生活一年了，这一年里面顾衍忙于训练只能将顾承委托李婶照顾，在定期支付生活费，但是两人的关系依旧是冰点。

顾衍知道顾承对自己是有恨的，恨他把自己放在婶婶家三年，这三年他在婶婶家并不好过。

顾衍对此很愧疚，纵使有千万个理由，也并不是他推卸责任的借口，是他不够果决，不够细心。

他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觉得当初他就算住单人寝室也应该把顾承接过来，因为就算隔着三年他申请到了房子。

其实顾承在这里的生活并没有更好，他依然是不能照顾他的。

他明明知道叔叔一家是什么样的人，却仍旧抱有渺茫的希望。

导致现在两个人就算同在一个饭桌吃饭也没什么话可以说，顾承明明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好动，可是他却很少讲话。

顾承并不是善于表达的人，他只能闲暇功夫做些木工，做点玩具放在顾承的房间里，小时候父亲对他也是这样的。

但是今天他要出远门，必须得跟顾承交代一些事情。

“明天我要回沪市一趟，你在这里有李婶照顾你，抽屉里我留了些钱，你要用的时候就去拿，有什么事情需要联系我的就去找李叔叔，做得到吗？”

顾衍的声音并不是让人听着如沐春风的声音，相反很冷硬，即使放松语调温柔说话也并会让人感觉他很亲近。

再加上他素来没什么表情，实在很难让人升起亲近之意。

坐在沙发上的顾承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对顾衍出去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之前他出任务也是这么一趟流程，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衍也习惯了顾承不搭理他，平淡的扔下了一颗炸弹，“我可能给你带个嫂子回来”。

这下闷头看书的顾承终于抬起了头，凤眸透着一丝疑惑，因为从来没听他说过。

尽管小孩子装的多么冷静，这个年纪依然会受到很多影响，他很不安，不知道新嫂子的到来会不会想婶婶那样对他。

但是他已经在心里对顾衍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即使内心恐慌不安，他也是抿着嘴唇极力装镇静的。

顾衍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被顾承偏开了，只留下一句，“别多想”。

他上楼收拾了一下行李，看了看存折，西南贫苦，自然条件恶劣，从上海来是要受苦的，如果对方答应了他，他带上存折什么东西都可以在上海买。

当晚顾衍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在事情发生之前，结婚并不在顾衍的人生规划里面。

当军嫂很苦，看身边战友的妻子就可以窥探出一二，他并不希望一个女孩跟着他受苦，总归是女孩子承受的更多。

这次回去不管女孩子嫁不嫁给他，他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

第二天顾衍将顾承送去上学之后就踏上了回上海的火车。

顾衍到达上海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情了，顾衍知道沪市造船厂的位置，但是并没有直接奔去造船厂。

他先是回到村子里在顾衍父母死后留下的房子里住了下来。

顾父是一个木匠，自己也能干，在村子里生活条件还可以，住的是砖做房基的屋子，是砖木瓦顶平房。

当初顾衍离开时大门落了锁，村子里有条件的都会把围墙尽量砌得高一点，再加上顾衍军人的身份不会有人蠢到偷到他的头上。

顾衍是静悄悄回来的，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直接去了大队长家里，提了一罐麦乳精上门。

大队长叫顾大宝，之前顾承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对他多加照顾，这次还要打听一点事情，自然不能空手上门。

顾大宝是一个个子不高很敦实的男人，很意外顾衍的登门。

“好小子，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还提了一罐麦乳精，多见外啊。”

说着手拍了拍顾衍的胳膊，跟拍在一堵墙上似的，真结实啊手痛。

顾衍不善寒暄，直接就开门见山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和婶子的照顾，应该的，今天上门是想打听一些事情。”

电报上面只说了大概的地址和姓名，顾衍不可能直接去造船厂问沈梨家里住在哪里，造船厂人多嘴杂白的也能说成黑的，顾衍认为他们是在村子里遇到的，说明沈梨至少有亲戚或者熟人在村子里。

先问问顾大宝知不知道沈梨这个人，可以省很多事情，顾大宝也是一个办事很牢靠的人，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

顾大宝挑了挑眉，能让顾衍找他问事情还真是难得，好奇地问，“什么事儿？”

“叔，村子里有叫沈梨的不。”

顾大宝一听名字脑海里跳出来是哪户人家了，他还见过沈梨这个小姑娘，长的水灵比村子里的姑娘都好看。

以前老婆还跟他念叨说城里的姑娘确实跟村子里的不一样，哪儿哪儿挑出来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所以顾大宝印象很深，恍然大悟，“当然知道，沈叔的孙女，你应该叫他沈爷爷，他儿子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顾大宝不说还好，一说顾衍就有印象了，沈廓还没进厂当学徒之前从小和他父亲玩到大，他小时候沈廓还经常登门。

顾大宝很难不联想，“怎么，你千里迢迢回来是来相看的啊？”

顾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叮嘱顾大宝不要说出去，万一不成对女孩子不好。

顾大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一家好女百家求，都是正常的事情。

顾衍闻到了沈梨造船厂住的具体地址就跟顾大宝告别离开了，全程顾衍的亲叔叔和亲婶婶都不知道他回来过。

后面顾衍又联系了一些上海转业的战友，他虽然还没有见到记忆里的女孩子，但是票证这些多准备一些总是没错的。

不管是上门赔礼还是后面可能会要准备的彩礼，都离不开这些票证，上海货还需要单位批的条子，都需要先跟他们换。

做完这一切回招待所洗漱了一番，第二天思索了一下还是不穿军装了，万事还没落定之前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

顾衍破天荒的在镜子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人靠衣装马靠鞍，顾衍本来就长得不差，剑眉星目，高鼻梁，薄唇，皮肤因为长久的训练呈淡淡的小麦色，更显的刚毅。

顾衍挑了一个大人都去上班小孩都去上学的时间段登门了，这个时间段确实也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而与此同时，沈梨昨天终于知道了顾衍的具体工作单位，毕竟书里不可能写的这么详细。

沈父本来就不是对这件事情很积极，因为联系上了意味着外孙可能在家里不久了，直到昨天才告诉沈梨具体地址。

得到具体地址沈梨就打算出门拍电报，安顿好了小家伙儿，看了看小家伙睡的这么香沈梨笑容都加深了几分。

温柔地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起身准备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