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姨做了晚饭,没跟钱露一起吃,出门接她儿子去了,丁姨的儿子叫许峰,在附近上高中,钱露觉得许峰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叛逆了,丁姨为了不让他放学后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厮混,对他看得很严,因此和儿子关系总是很僵,阳淑音和钱露想帮帮忙,丁姨不让她们管。
“许峰还会听你们的劝,要是你们站我这边,他连你们都不会听了。”丁姨深谙自己儿子的中二叛逆本性。
丁姨走后,钱露一个人吃着丁姨做的晚餐,正在看手机。
大门咔嗒打开,阳淑音在玄关放下包和精品店的购物袋,脱掉高跟鞋。
“妈妈。”钱露喊了一声,起身走过去抱了抱阳淑音。
“诶,宝宝,”阳淑音揽着女儿晃进半开放式厨房,“好香啊,丁姨又熬汤了?”
阳淑音洗了手,舀了半碗汤坐下来,尝了一口,随后关心地问:“那个男孩子黎辰,他怎么样?”
钱露含蓄地说:“比较适合当朋友。”
阳淑音诧异:“长那么帅,真的不谈个恋爱?不可惜呀?”
钱露笑了,阳淑音也笑:“真的,老钱又不是帅哥,我年轻时怎么就没多恋爱几次,只跟他谈过,亏得当初追我的人那么多。”
钱露公平地说:“很多人想和初恋结婚,还求而不得呢。”
阳淑音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钱露知道阳淑音一直对钱钧良忙工作很少回家心存不满,长期积累的情绪在钱露上一世得病后,终于爆发。
问题眼下无解,她只能尽量转移阳淑音的注意力。
“我今天下午投了个简历,人事电话面试了我,让我明天就去上班。”
“真的?”阳淑音惊讶扬眉。
钱露说了些公司的情况,阳淑音越听越高兴,情绪完全高涨起来。
阳淑音去了钱钧良的藏酒室,出来时手里多了瓶香槟,她在两个高脚杯里浅浅倒了点,端了一杯递给钱露:“祝贺露露,妈妈永远为你自豪。”
钱露无奈地和她碰杯:“就是个打杂的实习生。”
“面试那么顺利,说明你很优秀,”阳淑音温婉的眼角笑出了细纹,抱着钱露感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转眼你都工作了,我怎么感觉你还是个小孩子。”
因为钱露要去实习了,阳淑音话变得很多。
钱露感到她妈妈是真的很高兴,心情也受到了感染。
晚上睡觉前,钱露上楼时路过阳淑音的卧室,门露出一条缝。
钱露听到了父亲的名字,迟疑走近。
“……露露刚大四毕业就找到了大公司的实习,他说‘嗯,知道了’。”阳淑音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不一样。
她朋友说了句什么。
阳淑音说:“不是小问题,不止这一件。”
阳淑音在听对方说话,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平静地不同寻常。
她的声音低了些:“露露今天跟我说她找到实习了,我第一个念头是……跟你说过的那个决定。”
手机那头的声音提高了,说话快了不少,像是在进行某种劝阻。
阳淑音:“露露已经这么大了,她会理解的,她会有自己的生活。”
钱露的心跳声变重了,一下一下敲击耳膜。
阳淑音忽然打断:“你等等,我换个地方。”
她拢了拢披肩,起身一路下楼,去了花园,坐到了那盆最喜欢的兰花面前,安静地继续跟朋友打电话。
这次钱露听不到阳淑音说什么了。
她站在拐角阴影处,从窗户里看了母亲很久。
阳淑音预示着什么的格外平静的语气,深深留在了钱露脑海里。
钱露想起她母亲刚才出来的卧室,不是和父亲住的主卧。
主卧空置很久了,钱钧良工作太忙,偶尔夜归,阳淑音说会影响自己睡眠,就搬到了隔壁客卧,时间久了,夫妇实际上是分房睡的。
上一世,她的病延缓了很多事的发生。
这天晚上,钱露辗转反侧,过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钱露准时抵达那家公司。
这是家蒸蒸日上、在本地极有竞争力的创意咨询公司,占了一个大平层。
钱露有点紧张,她上一世卧床静养很久,社交生活近乎空白,和同龄人交流都极少,更别说首次接触职场关系了。
钱露对着电梯镜面检查了一下自己。
电梯门开了,钱露站直。
走进来的是个年轻人,穿白衬衫,深灰西裤,模样生得极好,长身挺拔,随意而立,像湖泽里一株迎风的清朗水杉,钱露都不禁晃了晃眼,他看了一眼亮起的楼层按键,没有说话,礼貌地站到了钱露旁边稍远的位置。
一个公司的?正当钱露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年轻人摘下一边耳机,转头带笑看向她,随口打了声招呼:“你是新来的实习生?”
当他们目光碰触,钱露心跳快了几分,无关其他,实在是这个人长得太过惊艳,被他这么一看,不论男女老少,是个人都会这样。
钱露心跳很快恢复平静,没想到他这么会猜,笑道:“对,我叫钱露。”
年轻人伸出手说:“邵昔。”
钱露和他握了握手,邵昔手修长有力,和他柔和的外表有不少反差。
钱露问了个很想知道的问题:“公司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邵昔无辜地耸了耸肩:“不知道,我跟你一样是实习生。”
“啊。”钱露反应过来。
邵昔穿着不那么正式的衬衫,细羊毛西裤,浅口皮鞋露出一点踝骨,姿态相当随意闲适,一点不像个初来乍到的实习生。
他头发柔软,长相清爽,看着钱露时眼底微微带笑。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邵昔用手挡住门让钱露先出去,钱露心头微微一暖,道了谢,他们走到公司入口的大玻璃门前,这里刷卡才能进去。
但公司里面居然没有开灯。
钱露按了下墙上的电子小键盘,没人应答。
邵昔抬手看了看表,用不怎么在意的语气说:“我们来早了。”
钱露有些茫然:“九点上班,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了。”
邵昔把耳机收进斜挎包里:“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去楼下咖啡厅坐一坐?”
钱露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对邵昔印象很好,还能认识一下新同事。
钱露正要回答,他们后边电梯门打开,一大群人走了过来,周围顿时热闹,打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士,他一见到邵昔就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刷了卡,大门打开,率先风风火火走了进去,还回头示意邵昔来他办公室。
邵昔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无奈,对钱露说:“上司来了,那我先走了。”
顿了下,他微微一笑:“改天再请你喝咖啡。”
钱露点点头,心里不禁遗憾,邵昔一边朝她挥手,一边转身朝那边去了。
黎辰倒回枕头上,身体经过极限释放,正慢慢放松,陶羽然裹在被子里看他,只露出半边肩膀和锁骨,头发披散下来。
“你要回家吗?”她的鼻音粘粘的,喉咙也带着沙哑。
黎辰有点舍不得现在就走。
“待会儿。”他说。
陶羽然笑着靠进他胸膛窝着,一边拿过手机刷微博,一边跟他轻声聊天。
自然得像一对情侣。
实际上他们见面才不到六个小时。
黎辰和她肌肤相贴,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无法否认自己很享受。
这件事十分神奇。
在咖啡厅偶遇的借充电器的漂亮女孩,居然是他的小学和初中同学。
他们的私立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部一条龙服务,学费贵得惊人。
陶羽然先认出了他,自我介绍后,黎辰才想起,他惊讶了一瞬,因为陶羽然和他记忆中不太对的上号。
那张尚算清秀的脸,和现在美艳的模样差距颇大。
他们一起聊天,一起吃了晚餐,散步的时候陶羽然挽起黎辰的手,黎辰的胳膊肘碰到了很柔软的地方,他转头,陶羽然抬起脸对他笑。
接下来的发展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我听说你高中出国了?”黎辰依稀想了起来。
陶羽然把下巴搁在了他肩膀上,点了点头,触感很娇嫩,黎辰承认自己喜欢她这些似有若无的举动。
陶羽然软软地说:“我现在是个做直播的小网红,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她给黎辰看她的微博,有两百多万粉丝,评论区很活跃,每张自拍都突出了灿烂的笑颜,比起网红,更像曾经她本来的出身,读私立学校的白富美。
黎辰心底隐约有些猜测,但他没有明问。
黎辰:“自力更生,很厉害。”
陶羽然笑了,笑容少了点媚态,多了些真实,她慢慢撑起上身下了床,很自然地走向浴室,黎辰看得有些呼吸不稳,陶羽然回头邀请:“我想洗个澡,来吗?”
黎辰想说好,尴尬的是他们之前做了将近一个小多小时。
陶羽然眼梢浮起笑意:“开玩笑的,你和你的肾好好休息。”
黎辰不知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追上去为自己的肾正名。
陶羽然很快洗完了,她回到黎辰旁边,一身高级酒店的沐浴露香气,迷离淌恍又诱惑,和她很像。
陶羽然丝丝入扣地符合黎辰的口味。
趁她在用毛巾擦头发,黎辰随口说:“咱们要不要做个炮友试试?”
陶羽然像是并不意外:“好啊。”
她态度自然,不忸怩,黎辰跟她距离拉近了几分。
陶羽然是个会玩的,看得出情商高还体贴,他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流,方便省事。
黎辰带着一身情|事痕迹去洗澡了。
陶羽然停下动作,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轻而快地走到椅子边,在黎辰外套里摸出了他的手机,用记住的手势开了锁屏。
她点进黎辰的微信。
最上面的联系人跃入眼帘。
邵昔。
陶羽然没想到一下就找到了,指尖顿了顿,才在邵昔的头像上轻而坚定地按下。
她觉得自己像在开属于他人的礼物盒子。
那种隐秘珍重的心情。
陶羽然平静记住了邵昔的微信号,随手翻回来扫了眼他和黎辰的聊天记录。
黎辰和今天那个女孩只是相亲对象?
陶羽然微微挑了下眉,是男女朋友也无所谓,相亲对象就更不需要顾虑什么了。
她点进邵昔的朋友圈,想看看有没有最近的照片。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陶羽然:“……”
等黎辰出来,他看到陶羽然兴致没有刚才高,好像有点哀怨地看着他。
黎辰:“?”
其实黎辰条件丝毫不逊于邵昔。
在上学的时候,他的风头甚至是略胜一筹的,陶羽然心想。
看着这样的黎辰,她才意识到自己对邵昔的执念悲哀地无可救药。
这是她回国的契机。
陶羽然对那一天记忆犹新,她还在上课,班主任将她叫走,说她家里有人来接她。
接下来一切都像做梦。
父亲被人收集了证据,锒铛入狱,判得很重,早就改嫁的母亲对她不闻不问,陶羽然被父亲的亲信一夜送出国,惶然恐惧到极点。
她父亲在国外给她准备了资产。
陶羽然一个人孤独生活,和在国内比,颠倒成天壤之别。
她觉得自己成了被吊在高空的倒吊人。
父亲知道太多秘密,生怕她出事,不准她回国探监。
陶羽然大学毕业典礼那天,得知了父亲的死讯。
麻木的阻断期过后,她在某一个雪夜的街头,突然跪在雪地里,哭到撕心裂肺。
她终于从高空摔到了实在的大地上,粉身碎骨的痛。
从那之后,情况似乎就慢慢地变好了。
她跟过去告别,心境走出绝望,渐渐回归平常。
期间她总是想起那个在黑暗中一晃而过的少年身影。
他的声音,姿势,说过的话,在她人生最不堪的一段时日,引她穿过漆黑的长隧道,走到了平和的天光下。
陶羽然现在过着很不错的生活。
收入不菲,衣食无忧,身边来来去去众多优质追求者,陶羽然和他们无伤大雅地维持床伴关系,对他们的表白总是一笑置之。
她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表白,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那个人可能压根就不记得她是谁。
暗恋邵昔十年的那一天,陶羽然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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