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死了么?
被冰冷刺骨的河水裹挟着沉浮间,什么天下大义、同袍之情都被闻意彻底抛之而后快,脑海中唯余一个悲观的想法。
就这样草率一生?
真是不甘心啊。
可是,如此沉重的身躯已经不能再无怨无悔地支持意志继续前进了。
那便,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吧。
只是记得,一定握紧她们的手。
……
后半夜,月亮静悄悄地挂上了枝头,撒下一片难得明朗的柔和光芒。
白椿就这么踩着茂密枝叶间漏出的点点月光,一路向东奔跑。
老实说其实她有点摸不准自己现在所处的方位。
自与闻意三人深夜分别,被追杀然后掉下悬崖、接着闯入梨花林,因祸得福找到万灵草,又干脆就地将这得来不易的一株宝草炼化成丹后,白椿自个儿已经不知道这会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
当她终于将三颗圆润饱满的万灵丹捧在手心牢牢护在怀中之时,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这才发现自己炼丹炼得好像有些忘乎所以,完全忘记了外界时间的流逝。
仿佛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时间就来到了第二天的蓝调时刻。
不好,得收拾收拾抓紧时间汇合了!
但是既已入夜,火把什么的照明物是绝计不能再点燃的了,同前一个夜晚一样,最好不要大张旗鼓地在黑暗的环境中点灯,以免招来不必要的窥伺;虽说炼制出来了能解第一关之困的万灵丹,由于白椿本人也只是个刚刚上路的练气期,有丹没丹其实都一个样,不影响她随时随地可能被弄死的可能性。
只能继续低调前行。
但自从根治身上顽疾开始摸到修炼一途后,白椿的五感特别是耳力也在原来基础上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具体表现为,隔着不知道距离多远的道路,她依旧能捕捉到潺潺的溪水流动之声。
约定的地点是大河交汇之口,只要捋清楚河水流动的轨迹再顺着河边走,总能回到大部队的,她思路清晰地想着,因此默默加快了步伐。
徒步前进两个时辰之后,跟随着不知何时升上天幕的明亮月光的指引,白椿已经能隐隐约约见到涌动的深色波涛。
这是个好兆头。
她不可避免地在心中欢呼雀跃起来,当然表面上还是很警惕地没发出一丝多余多余的响动,以免惊动那些狂暴凶残的捕食者。
又过了大约两柱香功夫,白椿已经判断清楚了当前形式,决定好了前进方向。
不过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摸到冰凉河水的白椿思考良久,还是决定先一个人静静坐在宽阔的河堤边上休息片刻,给自己超负荷行走的身体一口喘息的时间。
她当然不会尝试下河摸鱼打牙祭,这里虽然不是那条龙蛇兰疯兽的地盘,但也保不齐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家伙,白椿还是爱惜着自己这条小命为好。
摸摸干扁的肚子,她吭哧吭哧啃掉路上抓来充饥、医书上明确记载能吃的几枚浅红色野果,决定找个地势低洼的地方好好洗洗手上脸上的脏污,它们中有些是炼药时不慎沾染的残渣,有些是路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到的刮痕。
……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眼看着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郁闷心情一扫而空的白椿暂时停歇脚步,终于有机会叉着腰站在岸边欣赏这波澜壮阔的一条河。
她的思绪渐渐放空,甚至想高歌一曲。
啊,大河,啊,大江,啊,水声,啊,希望,啊,高飞的鸟儿,啊,跳动的鱼儿,啊,河面上的树枝,你的命运同我的一样扑朔迷离,难以停止,然而不同的是,我很快就能得到安息了。
啊,那水中好似正在起起伏伏的人,你……
嗯?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原本漫无目游离的视线猛然一顿,立刻被拉回了注意力。
以为是错觉或者看花了眼,把大鱼认成了人,白椿吐出一口浊气,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又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力图让自个儿更清醒一点儿,做完以上这些,她才眯着眼皱着眉,又去细细搜寻刚刚看见的疑似“人体”的东西。
起起伏伏、起起伏伏,好像不只是一个,让她来数数,一条鱼、两条鱼、三条鱼…青的、蓝的、红的…长发的、佩剑的、穿着弟子袍的…天杀的,这群大鱼,怎么越看越眼熟啊。
这这这这这不是她的三个大姐吗!
天姥姥啊她们三人怎么混成这副鬼样子了,难不成没能顺利逃出来,直接被那身份不明的刀修男一伙杀人抛尸了?!
这看着不像能活的样子啊!
意识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白椿惊声尖叫起来,此刻也管不了什么暴露不暴露的了,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能同时捞起三个姐姐,只凭着陡然爆发出来的一股蛮劲连滚带爬地冲向了波涛汹涌的河水中央。
……
浑身都**的,衣物过于贴身地粘在皮肤上,反而形成了桎梏,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唯一的好消息是充满腥味的河水终于不再倒灌进入鼻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唇舌间另外一股又苦又涩的怪味。
比她的人生都苦。
什么玩意儿这是就往人嘴里塞呐!
埋汰不埋汰!
气急攻心,她愤怒地睁开双眼。
“哎呦,活了活了,果然能吃就是能活!”
“小闻姐,嘉嘉姐醒过来了!你快来看看啊!”
两句感叹迟来地进入耳廓,有些虚焦的眼神逐渐清明,随后精准锁定在眼前大呼小叫的修士脸上。
白椿!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小姑娘话语口中的另一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她身后,轻轻托起她的上半身,将人妥帖地扶进自己怀中,这才高兴到:“快,小小白,喂她!”
不是,又得再喝一次那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汁水?别了吧,这好意她心领了,真的,她还不饿!
元嘉张开嘴巴,咳咳几声吐出两口酸水,闻意的手在她背后轻拍着帮人顺气,元嘉心神微动,刚想抬头说些什么,就被看准了时机的白椿一把塞进来什么东西。
呔!
没来得及吐掉,那东西口感丝滑,入口即化,很快从喉管进入腹中,游走在四周经脉之中,所过之处,到处是一片暖洋洋的惬意。
多么熟悉而久远的感觉,明明只是过了两天,却好像已经走过了一个甲子年那么久。
她的力量回来了!
而世界对此俯首称臣。
【§&$﹌… 世界 #%)】
啧,好吵。
这是她第一个想法。
头痛欲裂,眼睛也睁不开。
这是她第二个想法。
什么什么,世界,什么世界啊?
她们在病人耳旁嘀嘀咕咕地吵些什么呢,又关世界什么事?
眼皮上仿若坐了两吨重石,沉重地让她打不起半点精神,嘴巴好似也被冷河中的鱼鳞封了路,唇舌被细密地放置其中,绝对不要妄想逃出生天。
她于是只能勉力忍住心中气闷,百无聊赖地听周围人到底在说的内容。
脑海中一片空茫。
她们好像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是什么话呢…
嘘,嘘,不要吵闹,平静下来,沉下心来去仔细辨别吧。
【听着,这是世界的遗言。】
【你是祂的孩子。】
【亦是祂的友人和伴随者。】
【你要继承祂的意志,帮助祂,辅佐祂,爱戴祂,拥护祂,敬仰祂,完成那遗憾的未竞的事业。】
【这就是我们等待了千年万岁的使命。】
【不要怀疑。】
【快快觉醒,放手去做吧。】
等等,这些声音在说什么?祂?她?还是他?究竟是谁,说清楚!
女、男、青、老、少、妖、魔、鬼、怪、外族古怪腔调还有自然界中的风吹、雨落、草生长、花舒展、鸟鸣叫、蹄类哒哒的声音全然灌进她茫然无法思考的大脑中,用不同的语言一直重复着“世界的遗言”。
它们是什么意思?世界已经毁灭了吗?亦或者是正在毁灭的进程中,只是她们自身都还没有发觉?
Ta又是指的谁?
是她的母亲吗?可她明明是师尊从凡人界捡回来的孤儿,被发现时身旁没有母父师长的半点踪迹,这些混杂在一起已经不能分辨出来处的声音却告诉她,是的,没有错,你确确实实是Ta的孩子。
所以理应接力,完成Ta没完成的事业。
想不清楚,谜团好多,疑问好多,头也好痛,好像要长脑子了。
她几乎疑心这是迷雾森林里的能噬魂的大妖怪特意为她设下的**大阵,目的就是为了尽情吞噬她的可贵灵魂。
是的,随着一股格外涩苦的果实类汁水的入口,她被苦得七窍升天,注意力短暂从那些能引人疯狂的呓语中转移,从而踏踏实实回落到了现实。
她想起来了,她才不是某人的孩子和友人或者追随者,她就是她,独一无二的她!
她是……
“哎呦,活了活了,这不起眼的小红苦果究竟何方神圣,居然能生生将人喂活!”
“能吃就是能活,快,快多榨几口喂进她嘴里!”
“嘉嘉姐,小闻姐,小落姐好像有意识了,头像吃到了毒药所以不断疯狂扭动甲壳的双触蜚一样呢,活生生的!”
“你们快过来看看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气急攻心,回想刚刚空茫的状态她更是又急又怕,终于怒发冲冠,一鼓作气睁开了那一双足有千斤重的眼皮。
晚来的晨曦在她眼中绽放。
融化不了冰雪,覆盖不完森林,却也足够作为某种预兆,向世间宣告一个事实。
此刻开始,这天下,攻守易势了。
双触蜚,即广东特产双马尾———打不死的小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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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听着,这是世界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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