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红章花魁

红日初生,敞开的窗棂带着清新的风,驱散了整间屋子里的晦涩气息。

轻纱遍地,和着腥臭白沫暧昧的撒遍了每一个角落,床榻上蜷缩着的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清风的提醒,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她捂住鼻子,嫌弃的将污秽团成一坨扔在了地上,自己则裹住薄薄一层桃红色寝衣,快步走向了屋中唯一一面铜镜。

尽管头痛欲裂,她依然清晰地看清楚了镜中光影。

里面是个三十五六的女人,头发长而散乱,脸色蜡黄,眉目见依稀还见从前的美貌,可是整个人还是瘦而苦,像随风倒塌的芦苇,无所皈依。

啊,记忆逐渐回笼,她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红章台昔日凤光万千的花魁,如今人老珠黄的接客姑娘,桑娘子。

她年纪大了不再受客人喜爱,自身也是被发买的罪奴,钱财在年轻时也是大手大脚地花,因此最后只落到了这样一个人老珠黄的下场,且混一天是一天。

桑娘子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自己的脸,试图揉碎她眉目间的忧愁。

到底是不再年轻了。

从前那等纸醉金迷的日子不复回,五陵年少早就有了新的添头,只有她还在原地被磋磨,秋风白发尾。

不过,伤春悲秋了这样久,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把自己清理打扮一下,她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思及此,桑娘子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按着记忆里的名字朝门外呼唤道:“小棠儿,进来。”

屋外传来一声细弱的应答,随即,一个还梳着双平鬓的小女孩便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门,瞧她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又瘦弱又胆小,甚至还在发抖,真像一只才出生的小兔。

桑娘子平日里是不怎么管这丫头的,人走茶凉,从前那些巴结她的丫鬟娘子都上赶着去附和新上任的花魁了,只有这个丫头,因为年纪太小,又笨,容貌也差,便被扔给了桑娘子。

好歹做事情还算伶俐,就是胆子太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桑娘子苛责谁了呢。

小棠儿先将地上散落的物件简单收拾了,打了盆清水,又拿着帕子去扶歪坐在榻上的桑娘子,唤她:“桑姐姐,桑姐姐,醒醒罢,我为您擦干净了再休息吧。”

桑娘子闭着眼睛任她动作,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你有没有看见过一根棍子?”

“棍子?”小棠儿疑惑的停下来手中的动作。

桑娘子不疾不徐的跟她描述:“就,长约四尺五寸,顶端分别是铁索与短棍,还有个梢子头。”

小棠儿温顺的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这样造型奇特的棍子,并问她:“桑姐姐怎么突然对这什劳子棍子感兴趣了?”

既然无果,桑娘子也不纠缠,但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话锋一转,又悠悠问道:“小棠儿,你知道我的本名吗,或者说,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我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小棠儿先是摇头,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这才咬着唇小声到:“您应该是姓秦吧,每一张帕子上都绣着呢。”

她一面服侍秦桑,一面做思考状:“姐姐进来的时间比我久多了,从前肯定是风姿过人的。”

“另外…另外,我还听常来的那一位叫你‘双双’过,这大概就是您的本名。”

记忆有些断裂,秦桑娘子面无表情,语气中也听不清喜怒:“那一位?你偷听了我和客人的谈话?”

小棠儿立刻熟练的跪下磕头,她是整座红章台里头地位最低下的丫头,谁人都可打骂,又没有靠山,因此养成了极会察言观色又敏感的性格:“娘子息怒,娘子息怒,奴不是故意的,奴是在为您添香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谈话,不是有意偷听的!”

秦桑没料到这丫头的反应那么大,当下被唬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拉人:“好了好了,我只是顺嘴一说罢了,不必紧张。”

要不是小棠儿提到了客人,秦桑自己都要忘记还有一个时时相约的“情夫”了。

不仅告诉了名字,还大把大把给人花钱买物,她私藏的血汗钱有一大半都给了这位“恩客”。

真是…

秦桑缓下心情,正想继续向小棠儿打听点东西,却兀的见房门被踢开,穿着清凉的妙龄美人领着一大群打手,趾高气昂地喊:“就是你偷了我东西!”

她面前的打手不住点头哈腰:“是,就是她!花魁娘子,我亲眼看见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溜进了你的房间,头面肯定是她偷的!”

日上三竿才起,醒了就一直拉着小棠儿说话的秦桑:“…?”

啊?

秦桑尚搞不清楚状况,她身后的小丫鬟小棠儿倒是低呼一声开口了:“刀郎君怎么又来纠缠桑姐姐了,明明您之前都说过好几次让他别再来闹笑话的了。”

红章台里可是不少姑娘小姐都看见的,这陈刀老是往秦桑娘子门口转悠,不就仗着自己体格大受妈妈器重吗,心痒痒了专门挑了秦桑这个没后门也没依靠的“怨妇”,谁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

那头的花魁云锦也紧接着开口道:“我懒得管你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事,但是!”

她两手一摊做抓取状:“把老娘的金丝蝴蝶头面还回来!”

“打秋风打到奶□□上来了?那可是李二爷赏的好东西,指名道姓要我下次戴给人看的,连妈妈也不敢私吞了去,谁那么大狗胆竟然敢偷拿?!”

那个叫刀郎的壮硕打手当下指向秦桑,语言铿锵有力:“就是她,我早上路过换人当值的时候亲眼看见的!”

他脸上的疤痕随着情绪激动而展皱,像条会呼吸的蜈蚣:“皇天在上,我可以发誓为凭!”

“平日里我就瞧这女人不得劲,今天早上四下都安静,我却看见这女人悄悄趁着云锦娘子您出门的时候潜伏进了房里,好一会才出来。”

“那时我就疑惑了,但苦于公务在身无法言说,后来等我下了值,一出来就听见说您房里被搅得一团乱,头面也不见了———大伙说,除了这秦桑,还有谁可能会拿走它!”

云锦娘子紧崩着脸,一字一句地告诉众人:“那蝴蝶头面我昨晚上才新得,今天早上就不见了,上面缀着的金粉还遗留好些在枕边,肯定是被偷藏了。”

便有丫鬟附和到:“就是,谁人不知我家云锦娘子独得李二少恩宠,首饰珠宝都是成箱的送,昨晚上那副金丝蝴蝶头面更是价值千金,是整个红章台都知道的赏赐,秦桑娘子你莫不是忌忮云锦娘子,因此故意下她的面子?”

看见众人群情高涨,秦桑背后的小棠儿这时候却一改平日怯弱,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我家桑娘子偷的,昨晚她在伺候客人,今日乏了刚刚才起,一早上都在与我说笑,她没有时间去偷头面的!”

秦桑听闻此言,倒是颇为意外地转过身去瞧了小姑娘一眼,看不出来还是个赤诚心肠。

刀郎大手一挥做势要往秦桑房间里冲,喊道:“口说无凭,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就知道了!”

“就是,就是!”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秦桑你敢不敢让我们去翻找赃物,我打赌肯定就是被你藏在哪个阴私地方了!”

“呸!不要脸的东西,为点钱财就敢做这样害人的勾当,难怪沦落到这里来了呢!”

一大帮子人好像找到了什么强有力的立足点,高高在上的开始语言羞辱起秦桑来,似乎是指望着让她因此羞愤而死、身败名裂?

小棠儿阻止不了这些人,眼一红嘴一抿又要框框跪下磕头,虽然这取不了什么用处,但已是她唯一能为桑娘子做的事了…

在这群吃人的恶鬼前,她们像是两只瑟瑟发抖的幼兽。

但是“秦桑”可不是什么弱小可怜的走兽。

她是一只将要翱翔的雌鹰。

就见这位昔日的大娘子手一扬,单手接住了欲下跪的小棠儿,面上笑盈盈的,另一只细长的手却利落的拿起桌上浸满茶叶的瓷壶,毫不含糊地将其对准泼向了一直在煽风点火的陈刀。

这一下来得又快又稳,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兀自在最前头放大话的陈刀浇了个狗血淋头,浑身上下既辣又麻还肿,简直像张烫熟的猪皮。

这还不算完,她浇完了滚烫的茶水,又将整套瓷杯一个一个叠着,一股脑全都砸碎在了堵门的众人脚下,细碎锋利的瓷片一时间扎得满地都是,众人皆有。

那叫一个猝不及防,哀鸿遍野。

不等云锦质问,秦桑背着手,一脸倨傲的踱步慢走上前,竟然还反过来质问起了几人。

她说:“给你脸了?”

云锦下意识蒙了,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应过来正欲张嘴骂人,却见秦桑自始至终根本没往她这瞧过一眼,全程是对着那正哀嚎不止,受伤严重的陈刀骂的。

“真是给你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也不瞧瞧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张口就来凭空污蔑人啊?”

“你到底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拿的那副头面?凭你那双狗眼和肮脏下流只想繁殖的臆想脑袋吗?”

“凭什么要来我房间搜查,嗯?”

“为什么要让你来证明我原本就有的清白?”

“我为什么要自证?!”

很喜欢表示自己在状况外的一句话:啊?

嫉妒,最近看了一个新解释,说这个全是女字旁的词语其实并不合适。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既然是在我的文里,以后就这么用啦:忌忮(ji zhi)

古文既有:“汝利心太重,忮忌心太重,机巧心太重。"而且忮字也有忌恨的意思。

无奖竞猜, 猜猜新出场小姐姐是谁~(秦桑有没有魅力!)

最后很重要的一点:女生不要陷入自证陷阱。

对方说你怎么这怎么样,那就让他拿出证据证明,而不是要你自己拼命解释自己的清白,别被对方的逻辑带偏了。

原本就有的东西,为什么要自己证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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