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晞惊愕地看着周正,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谁?
我在哪?
为什么把镇山法宝给我个病弱废材?
云海中几道闪电划过,惊雷滚动,细雨飘洒。
在春夜雨幕中,金泉剑依旧光芒闪烁,剑面波光粼粼。
周正慈眉善目:“小陶公子不必惊讶。”
陶晞勉强镇定:“金泉剑削铁如泥,内蕴磅礴灵压,神兵配神将,利剑配英雄;陶晞区区炼气小修士,担不起这无价宝。”
前辈,您清醒点,我只是个病秧子啊。
周正笑道:“陶公子冰雪聪慧,心思玲珑,日后必定成为大人物,提前拥有一把宝剑也无妨。”
老人家年轻时在世间游走,见过太多小人物得遇机缘,当即鱼跃龙门,腾飞升天,但因道心不稳生邪思,又龙困浅滩化为虫。
他感叹天道有循,人心多变,但仍期盼日后的门徒道心稳固,坚守初衷。
山内徒儿大多平庸,不肖子周行更是让他绝望,周正伤感几日,已对培育后人不抱希望。
但看到陶晞亲笔书册时,他心中又燃起细微火苗。
回书房后,他迫不及待翻阅起来,油灯安静燃烧,灯下人目不转睛,仿佛被吸入书中世界。
陶晞把炼丹方式拆成几大步骤,用朱砂标注时间,火候,又配上彩色详解小图。
将成品丹画得栩栩如真,甚至能看出莹莹光泽。
札记措辞严谨,条理清晰,外行人也能看懂五六成。
少年越写越顺,畅所欲言,笔意行云流水,字迹从端正转为潇洒。
抨击本草堂培株草率、浪费灵籽;批判延寿山非法圈地、霸占灵植。
更是大胆指出众多顶级药宗,为了垄断文化资源,故意向小宗门出售错误药典丹谱。
简直是厚颜无耻之辈。
骂完乱象,笔风又变,由狂雷转为潺潺小溪水,温柔流入耳中。
他设身处地为悬壶等小型药宗丹宗,想法子,谋出路。
陶晞列出多条利弊,劝说大家团结,鼓励大家勇敢抵制垄断。
又建议每个小型宗门派出精尖子弟,组成队伍,定期交流,分享经验见解。
周正越看越欣喜,将陶晞收入门下的想法油然而生,
可陶晞不是池中物,他应该去更广阔的江洋。
蜡烛烧尽,弯月下柳梢,日出东海,晨风吹动书页,沙沙作响。
札记被翻到末尾页。
纸面寥寥几字,却石破天惊。
陶晞说,他认为该将金泉剑焚炉,炼取剑中水,灌溉灵圃。
*
金泉属水,天上水。
八千年前,悬壶山还是繁盛大宗,有位药祖飞升,采天间神水,凝铸而成,投掷人间赠予晚辈。
物转星移,沧海桑田,由于地质地貌改变,山门超品灵植枯萎,没原料自然没成品。
悬壶山繁华不再,领地越来越小,门徒越来越少。
陶晞说,面子重要,但里子也重要。
镇山剑杀不死十万个高阶修士,但可以救活十万株超品灵植。
周正思索许久,天边昏黄时,他命仆从架上丹炉起玄火。
火苗噼啪燃烧,丹炉震颤。
不多时,就有一泓清泉流泻,波光粼粼,滔滔不息,周正忙不迭催动灵力,将其收入纳戒。
玄火燃尽时,有小块灵材将熔未熔。
这一小块位于剑尖最利处,不易炼化,带有大波灵息,时而化为水流状,时而又化为长剑模样。
*-*
周正抚摸剑柄,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陶晞眨眨眼,道:“所以,目前的这剑应该是,金泉剑分剑。”
周正捋了把胡子:“嗯,陶公子形容得对。老夫现在要以悬壶山九十七代掌门的身份,将金泉剑分剑赠给陶晞公子。”
长者赐,不敢辞。
陶晞也严肃起来,以大礼接剑。
他跟周掌门保证日后定会好生珍惜灵宝。
周正笑道:“给了你便是你的,日后无论用来淬炼兵器、医治伤患,还是浇花煮酒,老夫都全权赞同。”
一老一小又闲聊起来,从天到地,从植物唠到丹药。
楚惊寒大伤未好,贴着陶晞掌心昏睡起来。
直到夜风卷雨,吹得陶晞打了喷嚏,周掌门终止聊天,将陶晞送入传送阵。
气流狂转,耳中轰鸣不断,千颗灵石刹那化为乌有。
陶晞被吸入旋涡,眼前陷入昏暗。
他双手紧攥小鸡,生怕小东西被吹飞了。
楚惊寒是被捏醒的,羽毛被小病秧手心冷汗打湿,同时感受到这小孩被阵中灵力影响,身体抖得厉害。
若他现在是楚惊寒,大可捏个护体诀,替他抵御寒气和灵压。
但他现在是小鸡,小鸡只能用鸡脑袋轻蹭主人手心,给他一点点温暖。
*-*
春季本多雨,亥时左右,悬壶山又迎来一场滂沱大雨。
山路湿滑泥泞,天黑了更是南行。
尤其今夜特殊,别说一角月亮,就连半颗星子也没有。
天空跟被打翻的砚台没有两样,雨珠大得像豆子,下落又急又狠。
山中弟子不再夜采,纷纷跑回茶棚里躲雨。
管事的点名,前后左右数好几次,吆喝道:“怎么少个人?跑去哪了?”
这些夜采弟子都是犯错后被罚来的。
白日收拾田圃,前半夜上山采灵菌灵菇,后半夜才能去睡觉。
觉少没精神,但不耽误八卦和闲聊。
“是不是姓莫的跑了?”
“应该是,我刚才去草垛那边撒尿,见他鬼鬼祟祟的。”
“不要脸,少个人咱的活就得多干。”
“别那么在意,他被打好多戒鞭,干起活也慢,有他没他都一样。”
“活该,谁叫他挑唆周行赌博,又暗示燕遇夺剑的。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种。”
大雨哗哗啦啦,几人嘁嘁喳喳,管事的也是个八卦大王,侧耳过来有滋有味地听着,时不时还有参与两句。
“据说莫修龙不是他真名,也不知他到底是谁。”
“嗯,他平时不拿正眼瞧咱们,有次使唤我干活,跟个大爷似的。”
“他受伤,我去屋里给他送饭,他竟说要收我做他的小厮,先伺候他一段时间,待他飞黄腾达,就帮我升阶。”
哈哈哈哈哈哈,真会画大饼,众人一阵哄笑,然后又怀疑道:
“他跑哪去了,悬壶山路陡,下这么大的雨还到处跑,莫不是找死。”
几十里外的吊桥涯谷,雾瘴横生,荒草漫古。
龙修墨顶着伤病转圈,他没在找死,而是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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