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眉头一皱，本能感觉事情不对。

他停顿一瞬，终究还是将两条笔直的长腿一迈，从病房中退出，将空间让出。

空荡荡的VIP病房中，郝安琪躺在病床上，与呆立在门口的郝夫人大眼瞪小眼。

郝安琪的声音还很虚弱，只轻声问道：“妈妈，怎么了？”

郝夫人全然没有往日的从容端庄，此刻空着的单手还微微在颤抖，纵使极为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仓皇。

年过五十的郝夫人，走向病床的步伐，竟已有些打哆嗦。

“孩子，你刚刚说谁？”她借了力，倚坐在郝安琪的床边，微微倾下身子来，身形都有几分佝偻，青筋微起的手掌缓缓抚上郝安琪苍白的脸颊。

“白素？”郝安琪看着母亲极为失措的神色，有些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这个名字反应如此强烈，疑惑到：“妈妈，你认识她吗？”

“你——”郝夫人的手探上郝安琪的额头，欲言又止“关于她，你还记得些什么？”

郝安琪皱了眉头，不过是一场奇妙的梦境，脑海中许多片段交织在一处，比较清晰记得的，好像也只是，她是自己的一位粉丝，但不太喜欢傅斯年，仅此而已了。

但母亲的情绪太过异样，她便将自己梦里发生的事情，零零碎碎，像倒豆子一样，全数说给了母亲听。

郝夫人听时，不自觉地拽紧了郝安琪的手，惹得安琪倒吸一口凉气：“妈妈——”

郝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松开了手。

郝安琪看着母亲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想替她擦去身子却不允许，只关切地问到：“究竟怎么了？妈妈？”

郝夫人轻叹一口气，双唇嗫嚅半晌，一句话含在喉咙里，却始终没有出声。

“妈妈，你这样我更担心！”

郝夫人再叹一口气，这才张了嘴：“你可能不记得了。之前有一阵子，你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并且情况恶劣后，出现了精神分裂的情况......”

郝安琪不可置信，再次确认到：“精神分裂？我吗？”

郝夫人点了点头：“那一阵子，你病情很严重，经常说自己是位叫白素的姑娘，是郝安琪的粉丝。还每天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不知干些什么，我和你爸也不敢太过干涉，怕刺激了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白素就是我自己？”

郝夫人艰难地再次点头：“那阵子，根本不能和你提傅斯年的名字，一说你就跟我们急。我们本以为，是因为当时小傅要结婚的消息刺激了你，你有些接受不了，才会这样。没想到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

郝安琪倒吸了一口凉气，内心久久得不到平复。

她的身体里，曾经住着两个自己，一个爱极了傅斯年，另一个，名为白素的姑娘却恨极了他。

“所以——”郝安琪的眸色深了深，“那个喜欢傅斯年的郝安琪，已经割腕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白素，对吗？”

郝夫人连忙捂了她的嘴巴：“你又在说什么胡话，你就是你！你还好好的活着！”

郝安琪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凉，越来越冰冷，最后化作唇角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我知道了，妈妈。”

傅斯年进来时，只觉得病房中的气氛诡异得有些异常：“你们怎么了？”

郝夫人连忙摇头，掩饰到：“没什么没什么。”

郝安琪给了母亲一个眼神，郝夫人便站起身来，对傅斯年道：“我再去给她煮一份鱼汤，我先回去了，你们先聊。”

说着，便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傅斯年皱着眉头：“发生什么了？”

郝安琪看着他，目光幽幽。

傅斯年骇然发现，这副模样的郝安琪，与梦境中的那个姑娘，如出一辙。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揉了揉眉心，便听郝安琪道：“你也做了那个梦吧？”

傅斯年抿了抿唇，脸色有点难看：“你什么意思？”

郝安琪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傅斯年，喜欢你的那个郝安琪，已经死了。”

她扬了扬自己的手腕，那道狰狞的疤痕还没有完全愈合，血肉模糊。

傅斯年心中一震，这句话听起来，甚至有几分耳熟，和梦里的郝安琪说出口的一般无二。

“你——”傅斯年面上还有连日来熬夜显露出的疲惫，此刻更像是被卸去了浑身的力气，流露出中年人的颓丧来。

郝安琪心中尚有几分不忍，毕竟是深爱过的人呀。

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好像确实，找不回曾经深爱的感觉了。

如今她面对傅斯年，似乎只有遗憾，连不甘的情绪都少之又少，自己的心好似一汪平波古井，掀不起半分涟漪。

傅斯年倒退两步，精瘦的后背贴上医院的白墙，转移了话题：“明天的记者发布会，我已经帮你跟导演请假，你到时候发微博配合一下就可以——”

“我去。”

“你说什么？”傅斯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现在这副模样，到时候记者肯定又要追着问东问西，那些黑粉早就按捺不住就等着抓你小辫子了，你还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傅斯年！”郝安琪打断了傅斯年的话，沉声到，“傅斯年，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喜欢你会是我的黑点。”

傅斯年张了张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手——”

他甚至不敢正视那道疤痕。

郝安琪无声地笑：“我的身体，和别人有什么干系。那些娱记应该十分好奇，我和你的这段纠葛，我想，也是时候有一个了断了。”

傅斯年声音里出现了一丝丝的惶惑：“你想干什么？”

郝安琪轻轻摇了摇头：“我能做什么？无非是，满足一下大家的八卦心理，也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告别罢了。”

“你——”

“你先回去吧！”

傅斯年还想说的话却被郝安琪堵回了喉咙里。他看着双目紧闭准备休息的郝安琪，突然发现，如果郝安琪不再主动的话，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要如何与她相处了。

现在的郝安琪，就像是一只刺猬，让他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