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珏坐在院中,修长的手指划过琴弦,勾出一排清绝妙音,声响在冷风瑟瑟的去华宫里回荡。
“殿下,那丫头朝御花园方向去了,见的人——见的人——”黑衣少年面色有几分为难。
男人掌心从琴上移开,侧目扫了身旁的少年一眼。
“见的人是三皇子。”
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林卿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不远处的盆栽,站起身,慢悠悠走上前,俯身掐住那纤弱的绿苗........
江苧兮在回去华宫的路上,尚心有余悸。
还好她早有准备,也幸亏昨夜侍卫巡夜时发现有黑影从福海门前闪过,当值的侍卫都可以是那黑影出现的人证。
她编出了一个简洁且模糊的理由:黑衣人闯入福海的屋里,她吓得躲在屏风后,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响声,福海便倒在了血泊里。
天上送了个背锅侠给她,她不用是傻子!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因为见血了跑得慌不择路不过分吧。
深谙娱乐圈生存法则的她,见惯了大小花们在媒体前的采访。
说多错多,所以少说。
他问事实,她便谈感受。
他问细节,她便说猜想。
那声泪涕下、矫揉造作的演技,想来很是符合原主的性格,足以减轻林昌晔对她的怀疑。
只是——今夜过后,又多了件难事。
江苧兮呼吸加重了几分,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心里紧张所致。
林昌晔让她用从福海那里拿的禁药,去毒死林卿珏!
没想到刚过一坎,下一个坎竟来得如此之快!
少女面色凝重地走进回廊,隔墙传来几声琴音,期间夹杂着声声咳嗽。
她不禁皱了眉头,这病秧子夜里竟还在院子里吹冷风弹琴,不要命啦。
按照原书的剧情,林卿珏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一受风寒便偏头痛,若是伤风了,轻则精神不振,重则卧病不起。
江苧兮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道:“殿下,风这样凉,您受不得风的。”
林卿珏抬眼看了她手上提着的点心盒子,冷笑:“怎么?是宫里的吃食不够吃,还要半夜摸去御膳房拿点心?”
江苧兮讪讪一笑,总觉得这话有所指,她连忙放下手里盒子,走到晾衣的长竿边,将晒了整天日头的大髦拿起,颠颠走林卿珏身边,随即拢披到他身上。
“风大,殿下还是披上。”她笑颜如花。
男人侧目,深如寒潭的眼里渗出几分危险,语气淡淡:“好啊,看来是真饿了。”
这时,院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江苧兮下意识抬头,却见一群穿甲持刀的御林卫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人朝林卿珏略施一礼:
“九殿下,有人说昨夜在福海公公住处附近看见了去华宫宫女江苧兮,请容我们将她带回去严查!”
江苧兮心头一紧,求救似的眼神看向身边人。
只见那人色泽薄淡的嘴唇微动,冰凉淡薄的话语从他嘴里溢出:
“请便。”
请便???
请便???
江苧兮瞳孔微震,她刚刚还给他送衣服来的?!
江苧兮望着面目凝重的士兵朝自己走来,心里咯噔咯噔地跳。
当双手被强行反剪在身后时,她心中已然冷静下来,双眼定定地瞧着坐怀不乱、正抬手抚琴的林卿珏。
按照剧情描述,林卿珏身体病弱,性格与世无争,甚至有些怯懦,在危机来临时将她撇出去明哲保身也属自然之举,只是——只是为何麻烦这样快便找到她头上了?
她确信自己没有任何证据留在现场,那日在逃跑的时候明明也没有其他人在场!
江苧兮脑中灵机一闪,偏过脸冲着那离她最近的大哥喊:“大哥!你弄疼我了!”
她容貌生得娇俏,配上这蜻蜓点水般嗲嗲的声音,没几个男人受得了。
手腕得到一息的松快,她袖口处被风扬起飞快地翻卷了一下。
“小兮娘子,若是这次进了狱里出来还是个完整人儿,不如跟了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保证比你跟太监对食爽快,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愈传愈远,林卿珏听着那一阵一阵的男人调笑,期间夹杂着几声女子与之斡旋的娇嗓,眉头不由得皱起。
他视线停在地上那只玉白色的香囊上,目光沉了沉。
这时,一道身影从房梁上跳下来,少年在林卿珏面前站定,道:“还是公子想得周到,现成的替罪羊,谁不用谁是大傻子!”
林卿珏弯腰捡起那香囊,在眼前端看了一会儿,又抽开香囊上的绑带,手指在香囊里掏了掏,一张薄薄的纸片飘落在地。
少年捡起来一瞧,顿时瞪大了眼:“这死丫头,竟还肖想三皇子?她这是要向公子您挑衅,告诉您她自有人保?”
林卿珏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今夜她和三哥前脚刚见面,后脚御林卫就来抓人,以三哥的性子,他岂会不知?”
他眸光在宁舒身上停了几秒,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个子是长了不少。”
宁舒愣在原地,看林卿珏慢悠悠朝屋里走去,回想方才公子看他时略带阿谀的神色,不由得抓抓后脑。
欸?公子刚刚是笑了吧?
如今已是子时,连守夜的官兵大哥都在偷懒打盹,江苧兮,一个该睡美容觉的美女子,却蹲坐在一堆稻草里,巴巴望着牢里漏进来的点点月光,深夜思考果然是有所收获。
她细细咀嚼方才御林卫在抓她时的说辞。
没有说看见她与福海争执或是房间里有尖叫声,那便是无人瞧见她杀人的过程。
那便很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她仓皇离开的时候被看到了。
她作为小小宫女,去见总管太监,请他有事多多照拂,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按照剧情描述,她记得她与福海还是同乡,哪怕是说她与福海有旧交,夜里特意过去说说小话,也是正常。
只是——深夜造访这一点说出来过于暧昧,若是有人存心想搞她,给她安一个惑乱后宫的罪名乱棍打死也是可能的。
除非——除非对外说成是,她得了上头主子的命令,有什么事,非要立刻去找福海沟通才行…
但那也很难解释为何她匆匆忙忙从福海屋里出来呀。
江苧兮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只能盼着那林卿珏能聪明些,看懂她的用意。
被抓走前,在院里留下的香囊里,有一张写着林昌晔字的小纸片,也是原主亲手写下。
她把她与林昌晔有私的秘密透露给林卿珏,还有什么比这更忠心的投诚举动么?
林卿珏虽是个不受宠皇子,但好歹保她一个留得全尸的死法还是能做到的。
这……这也是最坏打算了。
少女将脸往胳膊里埋了埋,一颗心上上下下的不安稳。
正在此时,一声铁索交缠的声音传来,江苧兮下意识抬眼,却见一戴官帽的中年男子挺着肚子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
“春桃,你可确信,你在福海公公屋外看见的就是她?”
江苧兮耳如闻惊雷,春桃——
春桃——
书中一个与她极为不对付的小贱人!恨不得能将她置于死地的那种!!!
原主也不是一开始便被丢来了冷宫的,原先,她是在储秀宫的梅妃娘娘手下伺候,也曾是梅妃面前的第一红人。
这个春桃,嫉妒原主生得貌美还得主子宠爱,屡次下死手害人。
说来,原主被扔来冷宫,还有她的一份呢!
她压制住心底里的愤怒,脑子里清醒过来——
如果是春桃,那局势便明朗几分了。
这丫头想往死里整她也是正常的。
耳边传来春桃娇娇怯怯的声音:“回王大人,奴婢的确瞧见了。”
江苧兮攥紧了拳头,福海私下有与宫女乱来的特殊癖好,在这宫里基本也是人尽皆知了。
但昨夜她出现在福海宫里,除却林昌晔,绝无其他人知晓,守夜的侍卫听见里头有女子声音,也并不能知道便是她…
“你胡说,春桃,我从前没得罪过你吧,你怎可如此诋毁我?!”不管通不通的,她先否认来探探春桃态度。
主打一个咬死不承认。
春桃眉宇间露出几分诧异,一个冷宫里的低贱丫头,进了大牢,还能如何翻身?
看她那笃定的语气,倒像是——倒像是真没去过似的——
但——只要她努把力,哪怕是屈打成招呢?就能将这小贱人按死在牢里……
春桃瞪大了眼,道:“我何苦要乱说,王大人,不如将这顽劣女子过去刑房里细审一顿,不怕她不说实话——”
江苧兮眼见着两名大汉朝自己走来,她自知挣脱无用,临在被拖出牢房的时刻,她死命拽住狱丞的衣角,道:“奴婢临死前还有一言!”
王也瞥见她腕上的白玉镯,挑眉道:“先放开她。”
江苧兮轻步走上前,一面将镯子摘下,以袖作掩,递给王也,一面在他耳边轻言:“烦请大人带话给殿下,奴婢对殿下的真心天地可见,若是此生无福侍奉殿下,下一世,奴婢愿做牛做马为陛下效力。”
望见眼前人瞳孔骤缩,江苧兮心下一咯噔,她猜对了。
这姓王的果然是林昌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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