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A大的晚自习是以各专业的专业课为主,原主和桥西一样,都是美术生。
这一点,让桥西内心的惶惶稍稍安稳。
不管他穿书后周遭再怎么变换,至少他最熟悉的东西没有离开他,只要拿起画笔,这仍旧是属于他的世界。
走进教室,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同学,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气氛热烈又轻松,直到桥西走进教室。
靠门边的同学先看见了他,见他往教室里走,下意识叫了一声:"哎,同学,你走错教室了吧?"
A大的美术生挺多,专业课教室有两间,学生跑错教室是常有的事情。
桥西抬起眼皮,看了眼门牌:"这是407教室,老师是程渠老师,对吗?"
这是他在原主的手账上看到的,课表非常详尽,这个爱好竟然也出奇地和桥西划上了等号。
桥西很喜欢做手账,在做手账的时候,他觉得内心的波涛会趋于平静,就像是菱角分明的石头沉入满是包容的大海。
对面的同学愣了愣,下意识点头。
桥西也跟着点头,对着对方露出一个笑:"谢谢,那我没走错。"
两人的谈话引起了后面同学的注意,一群人也跟着看过来,看到门口的人也都愣住。
因为背光,男孩好看的五官被笼在阴影里,身上被傍晚的霞光渡上了一层莹润的粉,他手上提着工具箱,背着画板,纤细的背带勾勒出男孩清瘦的身形。
这谁,怎么……有点好看?
"他谁啊?"
"不会是转系的吧?"
"没听说有人转系啊,不会是谁去整容了吧?"
纷杂,自以为小声的议论声,殊不知,当事人听的一清二楚。
桥西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目不斜视地走进教室。
因为是专业课,教室里放着一堆的画板,他按照自己的习惯,走到最后一排。
他坐下,长期使用的画板上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颜色,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画板挡住了他的脸,也挡住了来自教室各个方向的打量目光。
桥西将身上的画板卸下,专业课教室里有准备画板,但是也有不少学生会带自己的画板。
画板,画笔对于桥西来说,就像是他生命中的骨与血,他热爱也爱惜。
如同诗人追求的好酒,与风与月。
所幸,这位原主和他有着一样的坚持,在房间里看到这保存完好的画板,他内心的欢喜是掩藏不住的。
将面前画架上的画板取下,周遭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再次聚集。
桥西垂眸,把自己的画板换上。
这原主从上大学以来就一直是以妆示人,A大对学生向来宽松,化妆在这里只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
所以同学对他的样子陌生,也算是情有可原。
直到正式开始上课,老师点名,班上的人才知道这个他们猜测了半天的"新"同学到底是谁。
"桥西"
"到。"
男孩的声音清朗温润如涓涓流水,这一声"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讲台上的老师。
大学的课程没有高中那么紧张,程渠的学生很多,给这个班上课的时间也不长,很多学生他都只能说是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
但是对这个叫桥西的学生,他倒是算得上印象尤深。
一个男孩子,浓妆艳抹,夸张上扬的眼线,穿着皮衣皮裤,身上的配件叮当作响,看着不像美术生,更像是摇滚人。
不仅是他,只要是见过这男孩的老师都很难忘记。
不过让他印象深的原因不仅如此,还有对方对画画的热爱,专业课从来不缺席。
很多次下了课,教学楼都要锁门了,这个学生还在教室里,画得投入忘我。
几曾何时,他也是这样,只是生活磨平了他的热爱,很多时候,他不得不为五斗米放下手中的画笔。
因为角度的问题,程渠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他看了眼手上的花名册,确实自己叫的是桥西。
程渠皱眉,学生间帮忙答到他见得多了,但是他非常反感这种行为,尤其这个人还是桥西……
程渠盯着那张光风霁月的侧脸,又点了一次名:"桥西?"
那个长得很是好看的男孩子又应了一声:"到。"
程渠皱着眉,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里的笔在花名册上画了一个X。
与此同时,震惊过后,教室里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卧槽,这是桥西?那个非主流桥西?"
"应该……不是吧,估计是桥西找的代答兼职,现在不很多这种兼职吗?"
"艹了,这个兼职有点好看,你说我找他要联系方式能行吗?"
"不过桥西对自己不够了解啊,找这么个兼职代答,估计老程一眼就看穿了。"
被迫兼职的桥西本人:"……"
桥西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卸了个妆,怎么在同学那里就被迫换人了。
这难道就是世界四大邪术之化妆术的通天伟力吗?
程渠拍了拍黑板,示意大家安静。
教室里的声音立刻就小了,不过还是有人用手捂着嘴在偷偷说话。
程渠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他本不想直接了当地说出来,但是班上的人都看出来了,他要是不说点什么,显得他好像眼瞎一样。
程渠:"这位’桥西’,麻烦你今天让桥西的家长给我打个电话。"
这话一出口,班上立刻就笑开了,起哄声不断,还有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程渠发射一个小眼飞刀,吓得那男生立刻噤声,不敢再起哄作死。
叫家长打电话这种事,对于自认已经是大人的大学生来说,比打扫一个月的厕所还让人觉得难堪。
桥西愣了愣,家长?
他没记错的话,原主在A大档案里填的监护人似乎是沈修诚,那个秒天秒地的大反派。
桥西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位身价几百亿的大反派坐在总裁办公室里,臭着脸给学校打电话,说老师你直接把这个逆子活埋的画面。
虽然但是,有点好笑。
桥西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可是下定决心,要跟这个杀疯了的大反派划清界限,等到毕业就回家继承爸爸的蝼蚁花呗。
桥西站起身,目光直直地看着讲台上的中年男人。
"老师,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程渠愣了一下,为什么?
他险些气笑了,为什么,这人竟然还问为什么?
程渠瞪着眼睛:"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内里蕴含的愤怒确是实打实的,这是对学生的怒其不争,也是因为经年累月积压的愤怒。
桥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周遭的同学,想到他们刚刚的议论。
似乎是因为答到,老师才发的脾气,难道是老师以为他是帮忙答到的?
想到这,桥西有些无语,不敢相信,这么无厘头,毫无逻辑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师,你是觉得我在帮桥西答到?"桥西先确定问题所在。
程渠笑了一下:"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空调呼啦啦的输送冷气,没有人起哄,二十多双眼睛盯着唯二站着的人,内心世界里,发出了猹偷偷吃瓜的咔嚓声。
桥西有些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些东西:"老师,我真的就是桥西,没有代答,这是我的学生证和身份证。"
他的手心向上,身份证和学生证摊在上面,毫不畏惧别人的打量。
"准备得还挺齐全。"
程渠哼笑,没有去看证件,这些年老师坐下来,他什么没有见过。
以前他查人查得严的时候,还有人带着护照,房产证来证明身份的。
问怎么和身份证上的人长得不像,那些人都振振有词,怎么可能有人跟身份证照片长得一样?
桥西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他攥了下衣角,颇有几分壮士难言的滋味。
今日论题,如何证明自己是自己?
如果这是在警察局,他可以说让验证指纹,验证虹膜,验血。但这是在学校,在教室,这么做,属实是没有必要。
面对教室里和老师如出一辙的质疑目光,桥西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
算了,折磨自己还不如折磨大反派,反正原主已经作死这么多次了,也不差他这一次……吧。
不对,这是原主的遗留问题,怎么能算在他的头上呢。
这么一想,桥西的腰杆瞬间挺直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他要给沈修诚打电话,比起回家一对一的羞耻,当着这么多人,反而要更理直气壮一点。
通讯录里,沈修诚仍旧是排列第一,桥西顿了顿,把电话拨了出去。
讲台上,程渠不知道这个学生说想要做什么,看到他旁若无人的打电话,眉头就是一皱。
"同学,上课了,你如果要通风报信建议私下去做,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桥西抬起眼睛,目光灼灼:"你不是要告家长吗?我帮你打电话。"
程渠:"……"
天色渐暗,男孩站在画板前,头顶的白炽灯洒落在他身上,身后是窗户,风呼啦啦地卷起他的衣摆。
他很随意地站着,面上神色自若,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敲打在窗沿上。
程渠惊了,全班也惊了,这气势,到底是谁要告家长。
电话嘟嘟的响了两声,很快就被接通。
桥西先是听到男人低沉如的声音,在这苦夏的时节中,如清风凉徐徐,然后才听到略有些嘈杂的背景音。
"又惹事了?"
桥西收回之前的文艺唯美赞赏,这人大概是某种凉性植物,例如笋,不然为什么这么损?
出于这两天的舔狗生活,他下意识地就想说因为想你了。
但是周边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桥修抿了下唇,好像说不出口,真的很羞耻。
算了,舔狗也不差这一次。
桥西看了眼台上的老师:"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对面的人应了一声,尾音上扬,显然是有些奇怪,"你说。"
桥西抛出那个困扰了他好几分钟的哲学问题:"如何证明自己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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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哲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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