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慌张张的苏建民衣带凌乱，在几名黑衣大汉们的护送下离开了院子。

苏静卿朝魏宿示意，下了屋顶朝院子跑去。

苏静卿扶起摔倒在地泪流满面的老婆婆，老婆婆气弱游微地拉住苏静卿的手：“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

苏静卿点点头，她轻轻放下老婆婆，快步冲进门户大开的正房。

而魏宿站在一旁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警惕地看向院子门口。

就算心里早有预期，苏静卿还是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一天一夜未见到的明月，她衣衫不整，呆坐在床上，神情恍惚。

床上的明月面如死寂，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来人竟是这个小姐。

她震惊，过后滔天的愤怒涌上心头，她转身拿起床头的剪刀就刺了过去。

冷光一闪，锋利的剪刀在苏静卿下意识格挡的手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

一刺不成，明月还要追上去刺，直逼面门。

“月月！”

与此同时，咣当一声。

一块石头将明月手里的剪刀击落。

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明月，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

自己年迈的母亲在魏宿的搀扶下进到了卧房。

“母亲！”明月再也抑制不住地跑向自己的母亲。

“月月！让娘好好看看你。”

颤颤巍巍的老太太抚摸着女儿的脸，掉落的泪珠打湿了苍老的手，母女相互依偎着舔舐伤口。

“明月、夫人，此地不宜久留，过后他们必然回来毁尸灭迹，我们先离开。”

苏静卿打破了这场劫后余生的欢聚场面，提醒众人离开。

刚走到院子门口，迎面撞上返回的三个黑衣大汉。

“快走！”

魏宿反应最快，抽起佩剑就冲向黑衣大汉，企图掩护众人离开。

“你们一个别想走！”

黑衣大汉的首领看到居然有人接应这对母女，他们更加不敢懈怠，直接拔刀挥向众人。

刀剑碰撞声清脆，魏宿护着母女被两个黑衣大汉纠缠着，一时难解难分。

“宿主小心！”

001的声音在苏静卿的耳边炸开。

另一黑衣大汉砍向落单的苏静卿，力度之大差点将苏静卿的剑震落。

苏静卿暗道一声不好，自己的弱鸡属性在常年暗杀护卫的眼里只能是送的程度。

黑衣大汉也看到这个女娃娃的娇弱，直接嘲讽道：“哪里来的没吃奶的小姑娘，还敢挡你爷爷的道，速速受死！”

“完蛋了宿主，我不应该让你来冒险的！”

001顾不得自己的宿主不喜吵闹，一个劲地在忏悔赎罪。

下一秒，黑衣大汉直接挑开了苏静卿的剑，燕雀一样飞向远处。

苏静卿大惊，只能往后跑。

黑衣大汉可没有打算放过这个女人，他拿刀向苏静卿的大腿齐根砍去。

苏静卿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这几秒的时间在苏静卿的眼中无限拉长，甚至还第一次回应001的叽叽喳喳。

“我没有了双腿，你还能救活我吗？”

001崩溃大哭。

刀锋金属的冷意已经接触到苏静卿的汗毛，却不能再前进一分。

迎面而来的是喷溅的血水。

面上沾上几滴艳红，苏静卿睁大双眼看到黑衣大汉的人头被魏宿利落砍下。

“魏镖头。”苏静卿被吓傻一样喃喃道。

魏宿身后是两个躺倒的黑衣大汉，已经气绝。

“嗯。”

魏宿擦拭着佩剑上的血：“走吧。”

苏府。

兜兜转转一整晚，众人才回到这个熟悉冷清的小院。

明明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子，却给了经历生死的众人一个温暖的归所。

“夫人，你先和香云、采芹下去休息一下。”

苏静卿抬眼示意带老太太下去休息，转头看向明月。

一晚上紧绷的明月此刻疲惫倦怠。

“事到如今，你还要保护你身后那个人吗？”

温暖的灯光下，苏静卿对明月发出了质问。

明月沉默，麻木地放空自己。

“你甘心？甘心这样任人宰割？”

苏静卿不相信这是刚刚拿起剪刀就往自己面门上刺的女人，内心的血性被隐藏在和顺的外表。

“何止，我何止不甘心。”

明月低着头，嘴里不再是谦卑自贬的话语。

“不甘心这样做人家的棋子，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人捏住。”

明月抬起头，眼中一片血红：“我恨！”

“恨苏建民这个虚伪的男人，恨他的女儿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

倾诉着不满，明月激动地一步一步走到苏静卿面前，“恨自己的无力，恨救不了自己的母亲。”

“你呢？为什么要救我们母女。”

站起来，苏静卿才知道明月原来生得极高，只是长期卑躬屈膝的姿态让人以为她就是这般矮小。

“这重要吗？”苏静卿反问，“救了你们母女不就代表了我的立场。”

明月用力盯着苏静卿的双眼，妄图从中找出自己的利用的价值。

没有。

明月的价值早就没有了，所以才会成为一个弃子。

明月大笑出声，自嘲道：“也是，我现在已经是无用之身。”

她再次开口道：“我原是罪臣之女。”

一直事不关己的魏宿看向明月。

罪臣被抄家之后，通常其家眷会被流放到落后贫瘠的岭南，路途遥远、环境恶劣，能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我们母女两人本来要被流放的，可是我娘身子弱，流放之地苦寒无比，我冒死也要为我娘挣一条出路。所以我顶替了一个奴婢的身份伪造籍契被卖进了苏府。”

多年来的真相被自己倾泻而出，明月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我原名冯潇月，这些年来我都快忘记了。”

自嘲一笑，多年前衣食无忧的小姐生活恍若隔世，冯潇月坦荡接受。

“本来瞒天过海，却不巧被苏建民这个畜生发现。当时年少无知的我，还以为他与父亲的多年故交情谊，会让他愿意为我保守秘密。”

“一次又一次利用我，周旋在各色王公贵族身下，为他拉拢权贵，收集情报。”

苏静卿脸上没有半点轻视，让冯潇月好受一点，她知道自己早就是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却还会在意着别人的看法。

“唯这一次，这个畜生竟然看上了我，他怎么能这样对故人之女！”

冯潇月说起来都是恨得咬牙切齿。

“我不得不为自己考虑，所以答应了苏善卿帮她除掉你，我就可以重回自由身。”

身为棋子，冯潇月也没有放弃过自救的机会，她要摆脱苏建民的掌控。

“可惜我低估了你，被发现的我也失去了意义。苏建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被你查到真实身份，他要永绝后患。”

苏静卿静静听着这个为生活委曲求全的女人，这么多年的内心独白。

脑海中001也在说着：“嘤嘤嘤，宿主这个女人好可怜啊。”

冯潇月本不是一个善于倾诉的人，她无意叙说过多悲惨往事来博得同情，简单说完自己的经历就结束了自己的自白。

冯潇月转身朝苏静卿行跪拜大礼，“小姐救我们母女之恩，奴婢定当涌泉相报。”

“不求小姐还能容下我们，只求小姐放我们一条生路，奴婢从此不再出现在小姐眼前。”

一瞬间她又回到了最初苏静卿看到她的样子，谦卑和顺，扔进人堆里就认不出的模糊面目，所有的愤恨被收拾好藏在了她心里。

“宿主，你快答应她，答应她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001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在它看来这是任务对象第一次给苏静卿明确的需求，离任务成功只差一步。

尽管001在脑海大声欢呼，苏静卿面上却没有半点异动，俯身看向这个跪伏在地面上柔弱的女子。

“冯潇月，你想的太好了吧？”

听到这句话，001第一个炸开了，“宿主？你在干什么啊？”

冯潇月一下子抬起头来，一副不解的表情。

魏宿也瞬间看向苏静卿，表情中多了几分细微的鄙夷。

“远走高飞？没有籍契在手，你们母女在外面也只能被打为流民。”

苏静卿高坐在上冷淡开口，面无表情地述说着，这番姿态更显得她不近人情。

“你拿什么远走高飞？”

一番话，将冯潇月内心的恐惧一一戳破，她当然知道两个女人在外面的生活会如何艰难，但她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冯潇月不想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出卖自己的内心与良知。

苏静卿轻轻挑起冯潇月的下巴，她看到眼前的女孩眼中的泪，恐惧之余里面熊熊燃烧地是不甘与倔强。

“留在我身边。”

苏静卿看见女孩的诧异，紧接着那从天而降的笑容爬上冯潇月的脸，她甚至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为...为什么？明明我背叛过你。”

“我喜欢你，喜欢你身上的那股劲。”

苏静卿直视着冯潇月，缓缓开口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即使今晚我让你走，我想你也会找机会报复苏建民，不是吗？”

深藏内心的愤怒不会随时间流逝消失，反而会发酵出更深的怨恨。

伸出自己的手，苏静卿决定给与这个女孩真正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