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生日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菜。
厉然明冲完澡下楼的时候,吴管家正好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他围着桌子转了一大圈,最后将中间位置盛着鱼的盘子往旁边挪了挪,将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摆了上去。
厉然明拉开椅子坐上去,瞥了一眼那碗面,笑道:“吴叔,你这花样还挺多。”长寿面上居然还摆着用胡萝卜刻出来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吴叔还没来得及解释,坐主位的厉海成吹胡子瞪眼道:“这是小随特意给我煮的。”说罢他又对吴管家道,“老吴,把面端到我这里来。”
“好的,老爷。”吴管家依言端过去。
厉然明微微挑眉,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沈随:“你还有这本事?”
沈随颇为骄傲地扬起下巴:“这还不简单?”
幼稚。
厉然明轻嗤笑了声,再看老爷子那护食的样子更觉好笑:“没人跟您抢,今儿个您是老寿星,就您一个人吃。”说着他端起手边的酒杯,说话的表情认真了许多,“祝您生日快乐,爷爷,吃完长寿面要长命百岁。”
沈随也同样端起酒杯:“是呀爷爷,祝您福寿绵长命百岁,耳聪目明无烦恼。”
俩人左一句右一句说得老爷子高兴的不得了,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去。
“好好好,那爷爷也要祝你们长长久久,永远幸福。”
沈随端着酒杯,用笑容掩饰尴尬:“爷爷我干了,您随意。”
老爷子一个开心就要喝干酒,厉然明啧了一声,拿走他手里的酒杯:“抿一口就行,回头血压又该高了。”
“你别扫我兴。”老爷子夺回酒盅,笑眯眯道,“今天我高兴,就多喝两杯,不打紧。”
厉然明无奈摇了摇头,让吴管家把桌上的白酒撤下去,去酒窖挑了瓶度数不太高的红酒拿来打开。
老爷子混了大半辈子生意场,每年快到生日的时候,提前两三个月就有人等着排队筹划生日宴,说是生日宴,名义上是为厉老爷子庆生,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场攀附会。
任谁都知道,以厉老爷子的地位和身份,能来参加他的生日宴的那可都是各行各界的顶尖人士,商界、政界、群英荟萃,宴会上随便结交上那么一两位,那可都是一笔大生意。
也是最近这两年好不容易将生意交给厉然明,自己慢慢淡出生意场退了休,这才有这个机会一家人一起安安静静过个生,老爷子心里面自然是高兴的。
他对自己这个孙子嘴上虽然从来不饶人,但心里面却实打实的满意,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一双儿女,眼下也就只剩下这么根独苗,说不疼爱那是假的。
虽然早已过去很多年,回忆起往昔老爷子还是忍不住动容,拉着沈随的手像半是诉说半是嘱托。
“小随啊,然明这孩子脾气是倔了点,嘴巴凸也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他心底是善良的啊,我看得出来你们是能一起过下去的人,可要好好的,啊。”
这话上次在医院的时候老爷子就对他讲过,沈随回握住老爷子的手,点头答应:“我会的爷爷,您放心。”
“他也是命苦。”老爷子叹了口气,话锋突然一转,“还是个刚会走路的毛娃娃时就没了父母,是我这么一个老爷子将他拉扯大的,我一大男人哪会带孩子,他小时候跟着我没少吃苦,后来长大了些上了幼儿园,那几年经济萧条也是家里生意最紧要的关头,我忙起来哪还顾得上他啊,那么大个房子里一丢就是一年半载,一个人吃一个人住,这世上就剩下我们爷孙俩个人相依为命,我能不心疼么,我比谁都心疼他。”
沈随看书马马虎虎,很多情节都是跳着读,他只知道厉然明很有钱也很有权,但是他不知道他的童年竟然也会这么悲惨,他握着爷爷满是皱纹的手,眼前渐渐有些模糊。
他真是的太能共情厉然明了,他们两个人的遭遇差不多,从小便没了亲人,早早步入社会出来打工,在不到二十平大的出租屋里独自一个人生活,没人和自己聊天,为了省钱饱一顿饿一顿,在那个年纪承受太多不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
眼见着对面的俩人即将上演一场苦情戏,厉然明忙出声打断道:“爷爷你这酒量越发不如从前了啊,怎么才两杯就已经醉成这样了。”
恰逢这时吴管家进来收拾盘子,厉然明让他赶紧扶着爷爷去休息,免得继续瞎说些有的没的。
爷爷走后,沈随还一直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厉然明见他一直低着头,食指不轻不重扣了两下桌子。
沈随听见声音终于抬起头来,厉然明挑了挑眉刚要说话,下一秒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后,倏地愣住。
沈随红着眼圈叫了他一声“厉总”,然后举起面前的酒杯说:“我敬你一杯。”说完也没等碰杯,自顾自地喝完,继续倒满。
“第二杯,祝厉总以后永远开心。”
又是满满一杯一滴不剩地喝完,厉然明见他还要去倒第三杯,一只手伸过去掌心向下扣在他的酒杯上:“你什么情况?”
沈随湿漉漉的眼眶望着他,不知道是因为哭的缘故还是喝了酒的缘故,两边的脸颊粉扑扑的,看上去有些楚楚动人,他哽咽着说:“我就是觉得你,你小时候过得,真的是太辛苦了。”
“......”
厉然明突然有些后悔今晚上纵容老爷子喝了那两杯酒,这得是在脑海里给他排编了多大的一场悲惨苦情戏,才能哭成这伤心模样。
厉老爷子口中所谓的“一个人吃一个人住”其实就是在五百多平的大别墅里七八个保姆管家围着他一个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头到脚的被照料着。
厉然明顺风顺水二十余载,在老爷子的庇荫下没吃过什么苦头,要说他辛苦,也是在这几年接管了公司之后,每天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财务报表,确实比较辛苦。
沈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难以自拔,厉然明噎了好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于是他起身清了清嗓子:“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说完干脆起身上楼去了。
沈随抹了一把眼泪:“厉总,我还没敬你第三杯呢,第三杯我要祝你和......”
“嘭”的一声书房门被关上,沈随后半话被隔绝在门外。
“和简宁要一直幸福。”
吴管家照顾厉老爷子睡下,下楼的时候见沈随还在客厅,便出声提醒道:“小少爷,洗澡水我已经放好了,该洗漱睡觉了。”
“哦好,谢谢你,吴叔。”沈随说完理所应当去一楼客卧。
吴管家说:“在二楼呢。”
沈随脚步一顿,二楼总共就两间卧室,一间是爷爷的房间,另一间自然是厉然明的卧室,他上去是要睡哪?难不成睡书房?
“客卧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今天还没来得及打扫。”
沈随点了点头,听见吴管家继续道:“您今晚上就睡主卧吧。”
沈随还有些犹豫,吴管家再次提醒:“小少爷,洗澡水该凉了。”
“哦好吧。”沈随胡乱地点了点头,去二楼主卧。
站在二楼主卧门前,沈随深吸了一口气,拧开了门。
和想象中差不多,厉然明的房间整个风格看上去很严肃,清一色的灰调,灰色落地窗、灰色地毯,就连床单都是沉闷的暗灰色,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却又挺符合房间主人的风格。
卧室门左手边就是浴室,沈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转身出去,敲响了隔壁书房。
厉然明正在看助理发过来的财务报表,听见开门的声音,从平板电脑上抬起脸。
“什么事?”
沈随站在门口,脚步犹豫着没直接进去:“吴叔说让我睡主卧。”
厉然明看了他一眼,继续看报表,语气不咸不淡地道:“爷爷就在对面卧室,我不想他明天早上醒来知道我们分房睡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沈随点点头,“那我能不能借你浴室洗个澡?”
“可以。”厉然明说完见沈随还没有走,抬头看着他,“还有什么事,一次性说完。”
“我没有带睡衣。”沈随说,“能不能借你件衣服穿?”
“衣柜里的衣服,随便拿。”厉然明说。
“哦好,谢谢。”得到准许,沈随准备回去洗澡,握上门把手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瞬,转身问道,“你今晚上要睡哪?”
几乎是问完的瞬间,沈随就已经有些后悔了,他问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问题。
果然,下一秒,他看见厉然明抬起头来看着他,嗤笑一声:“这是我家,你准备让我这个主人睡哪?”
“没有没有。”沈随立马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也别太晚了,早点休息,我等你。”
门轻轻被关上,厉然明低下头继续看报表,脑子里全是沈随最后那句“我等你”。
等什么?
等他过去一起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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