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萧怀行浑身是血抱着昭昭回到云天阁的事,瞬间便传遍了阁门。
最先赶到的是满身风霜的宁无尘,随后苏折羽、陆风寒及红凝雪等人也纷纷赶来,甚至连平日里跟昭昭不对付的楚修都来了。
毕竟,听闻昭昭已经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了——
人群纷乱之中,宁无尘神色沉如深渊,一言不发地怀抱着昭昭。血色沾染了他白皙的衣摆,他却浑然不知,只握着昭昭渐冷的手,浑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萧怀行。”
宁无尘开口,语气没有转圜之地:“若她死了,你也去死吧。”
“……”
萧怀行衣衫上也全是血,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茫然地立在昭昭身前,闻言,长睫微垂,露出一丝无助。
显然,在他人生长河的展望中,并没有小师妹会死这一段。
虽然小师妹处处跟他作对,顶嘴,还总是在娘亲面前恶人先告状……可当她笑着说日后买黄金屋,千金裘时——
萧怀行其实动容无比。
“让一让,我会医术!”
瑾良从人群中匆匆挤过来,从宁无尘怀中接过昭昭,查看了一番伤情后,神色凝重道:“情况不妙,小师姐失血过多,灵气尽散,当下唯有渡血才能救她。”
“用我的血。”
萧怀行与宁无尘异口同声道。
瑾良以银针刺入二人手背,皱眉道:“不行,你们与小师姐的血并不相融。渡血一般用的都是至亲的血,若小师姐的至亲在此便好了……”
可是,昭昭入云天阁时,就是个孤儿。
众人默然,目色悲戚,难道小师妹竟真要命丧于此?
“试试我的血。”
人群中,苏折羽挽起衣袖,将手腕伸到瑾良面前,举止异常沉稳。昭昭出事后,他是除了宁无尘之外最快赶来的人。
银针入,莹光现。
瑾良喜出望外道:“苏师兄的血与小师姐的血相融!小师姐有救了!”
众人纷纷松下一口气,黑夜里,苏折羽坐到昭昭身旁,通透的细管连接二人血脉,涌出的血承载着生的希望,缓缓流淌。
天将明,昭昭终于度过了危险期。
苏折羽面色苍白,望着昭昭恢复血色的脸,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在无人察觉时,低声叹息——
“傻妹妹。”
……
昭昭醒来时,已是五日之后。
竹影青葱,和风熙朗,细碎金光越过纹花窗棂照在案上,宁静悠然。
宁无尘端坐在榻前,捧着一碗药,递到昭昭嘴边,缓缓道:“……前些时日你师兄师姐们来看望过你,你要好好谢过苏折羽,是他为你渡血,救了你一命。至于萧怀行,虽也来了,却被我拒在了门外。他这辈子,都别想入云之涧。”
提及萧怀行,宁无尘的语气转冷。
“……师兄。”
昭昭咽下一口苦药,知晓宁无尘是在关心自己,撒娇道:“我也是为了灵石才去古兽山脉的嘛,谁曾想那蛟龙这般厉害,你是没瞧见它吐雷球的样子,简直了——”
“……”
宁无尘神色淡淡,一言不发地望来。
昭昭:“……”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师兄师姐说宁无尘可怕了。
宁无尘默了默,忽然放下药盏,从袖中摸出一枚储物镯,递给昭昭,道:“这里有十万枚灵石,拿去,日后别去寻灵矿了。”
昭昭一口药噗地喷了出来:“咳咳……咳!十万枚灵石?!师兄,你是去偷了还是抢了?”
宁无尘:“我看着,像那种人?”
“……不像。”
像宁无尘这般气质出尘,举止清雅之人,一看便是世家出身。自己早该想到,这世上的穷人大抵只有自己一个。
昭昭盯着灵石,想了想,还是忍痛拒绝道:“师兄,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但这十万枚灵石实在太过贵重,我无功不受禄,怎收得了。”
“五日之后,你随我去金陵城,这十万枚灵石作为你的酬劳。如此,总不算无功不受禄了罢?”
五日之后,那不是七夕吗?
昭昭恍了恍,眼中渐渐聚起光芒,伸手就要拥抱宁无尘:“师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来抱一个!”
宁无尘局促地抬起药碗,隔开她的动作,道:“喝药。”
昭昭扬眉一笑:“喝,喝。”
晴空万里,澄澈通透。在竹屋养了三日的伤,昭昭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寻了个宁无尘不在的时机,踏出云之涧溜达溜达。此时七月有余,正是酷暑难耐,烈日当空的时节,即便站在竹林中,都觉得些许闷热。
昭昭在山崖上遇到了萧怀行。
炎炎暑气,他也不躲避,就这么岿然不动地立在滚烫日光下,如同千年的古松。
昭昭朝他挥手:“萧师兄!”
萧怀行闻声,抬眸望来,神色微动,衣诀纷飞地匆匆走来,险些撞上昭昭时,急促地往后一步。
他嘴角翕动,却又紧紧地阖上了。
昭昭奇了,不禁笑道:“萧怀行,你怎么了,几日不见,成了哑巴啦?”
闻言,萧怀行神色缓了缓,这才道:“几日不见,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看来我的担忧是多余了。本来想多分你一点灵矿,好像也是多余了。”
昭昭瞪圆了眼眸:“……”
萧怀行蓦然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储物镯,轻声道:“逗你的,灵矿中挖到的灵石大约七万枚,五万枚给你,还有蛟龙的金丹、鳞甲,都在其中。”
昭昭道:“这么多都给我……不好吧?”
话虽如此,却不禁搓了搓小手,期盼的目光落在储物镯上,然后再也挪不开了。
萧怀行笑意更深,将镯子塞到她手中,道:“没什么不好的,你为了我受了伤,险些……”
话及此处,他蓦然停顿,良久,才在昭昭殷切的目光下,笑了笑,道:“总之,这是你应得的,拿去吧。”
昭昭飞快接过镯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了。”
萧怀行思量几许,缓缓道:“我明日要家去一趟,你可要随我一起?娘知道你出了事,前日来了云天阁探望,只是宁无尘并不许我们入云之涧,她只能暂且回去了。”
昭昭一默,抬眸望他。
酷暑之下,少年眉眼深敛,容色微暗,额角还有一层薄汗。她受伤的这几日,他不会就这么一直站在这里等吧?
可明日,是七夕,她要随师兄师姐们去金陵城……
昭昭愧疚道:“实在是抱歉,我明天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随你一起家去……等过几日得了空,我定会回家看娘。”
萧怀行闻言神色微敛,轻声道:“既然你有事,我自然不能勉强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少年孑然一身,离去的背影莫名孤寂。
往后名震四海,翻云覆雨的萧怀行,也会有这么弱小的时刻吗?
“……等等!”
昭昭唤住了萧怀行,朝前几步,递给他一方帕子,笑道:“天很热,擦一擦汗吧……”
萧怀行一默,接过道:“……谢谢。”
“不用客气,我们是兄妹嘛!”
“兄妹……”
萧怀行闻言沉吟一声,想起那日渡血之事,情绪复杂,道:“又没有血缘关系。”
昭昭一愣,不高兴了,道:“我说萧怀行,虽然我们是认的兄妹,但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是养只狗也该……我倒不是说你是狗。总之,你也太冷漠了吧?”
那我日后还怎么抱大腿?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昭昭一脸戒备,怀疑道:“难道……你想收回刚刚给我的灵石?”
“……”
萧怀行呵笑一声,恢复往日的冷硬语气,道:“我是说,你这么蠢笨,一看就知道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说罢,抬脚走了。
“……萧怀行!!!”
昭昭气得恶狠狠地跺了跺脚,道:“枉我白担心你一场,你等着,日后我一定会揍你一顿的!”
萧怀行不曾回首,抬手挥了挥。
意思是:我等着。
昭昭深呼吸一口气,在心中反复默念: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人生就像一场戏,跟狗生气没意义。
再摸摸储物镯中的灵石,心情又畅快了亿点点。
昭昭浮起笑意,哼着小曲回了云之涧。明日便是七夕佳节了,萧怀行,往后稍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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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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