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珩宗占据了紫桐国东境一大片连绵不断的山脉,其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十余处山峰被历代宗主、长老选中,慢慢改善成了适合修炼、居住之地。
然而即使是同处一条灵脉之上的山峰,其灵田蕴含的灵气属性也有微妙的区别。
比如,天珩宗之内,最适合碧玄草生长的地方,就是火灵之气与水灵之气势均力敌的辉云峰。
碧玄草喜阳的同时又喜湿,若长在焱玉峰,火灵之气过重,水灵之气不足,碧玄草将无法生根发芽。
若长在季鸣宣的瑶春峰,水灵之气过重,碧玄草即使能够存活,也会闷根烂根,无法长大。
碧玄草是一味相当常见的基础药材,属性温和,能补中益气,激发其他药材的药性。
这草太常见,平时谁也不会过多注意。
先前裘昌平拿出来的那筐灵土里,就长着几株干枯发黄的碧玄草。
这样的碧玄草,的确可以证明辉云峰的灵田出了问题。
但却不能证明,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然而,众人争论之际,插不上嘴的季鸣宣忽然发现。
筐里的碧玄草在无人注意之时,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黄色不知何时完全褪去,叶片恢复成了翠绿的色泽。
干枯的表面也像是刚刚淋过雨水,享受了滋润一般鲜亮光滑,厚实饱满。
季鸣宣迅速起身,快步走向议事堂中央,近距离观察起这株“死而复生”的碧玄草。
长相秀气的年轻人看着比陆宁、贺霄一众小辈还要嫩上几分,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研究什么晦涩难懂的古籍。
仔细探查了片刻,季鸣宣直言道:“这几棵碧玄草之前干枯发黄,是土壤之中灵气稀薄所致,这一点大家应该都用灵力探出来了。”
“但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碧玄草能重新焕发生机,是不是能说明,土里的陌生灵力是有益无害的?”
裘昌平黑着脸反驳道:“荒谬!如果修士灌入灵力就能让灵植生长成材,那我们为何还要辛辛苦苦地栽种灵植?”
“老夫走南闯北多年,从没见过这等荒唐之事!”
该死的碧玄草怎么在关键时刻复活了!
草没有问题,如何能指证人有问题!
金沅好笑地反问道:“裘长老没见过的事,就是绝无可能的荒唐之事?这只能说明裘长老见识太少了吧!”
说完这句,金沅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站着的几人。
贺霄的表情,有点奇怪啊。
俊朗的青年脸色发白,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团,时不时转头瞥陆宁他们一眼。
这副神情上次出现,还是贺霄从堕灵海被明煦拎回来的时候。
那次贺霄心虚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堆用得破破烂烂的法器。
完了,笨蛋徒儿还有什么没告诉她的?!
不提前说一声她该怎么帮着圆呢!
堂上的争吵还在继续。
季鸣宣并没有偏向任何一方,只是陈述着事实:“碧玄草重焕生机是大家亲眼所见,不如派人去辉云峰看看灵田现在的样子?”
“如果灵田的灵植都像这株碧玄草一样恢复了生机,是否能证明贺霄和两位客人是清白的?”
闻鹤语并不赞同:“万一已经有人对灵田动了手脚怎么办?”
“这么久,就算是毁尸灭迹也够了。”
裘昌平怕杜承祖他们留下了什么把柄,跟着反对道:“闻长老说得对,谁知道辉云峰是不是派了人前去善后!”
常荣安觉得很有道理:“辉云峰就来了两个弟子,其他人在做什么谁知道呢!”
金沅冷着脸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想怎样?”
陆宁听得颇为无聊,甚至昏昏欲睡。
凭什么这堆长老优哉游哉地坐在堂上,颐指气使,对着他们评头论足。
他们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这儿,接受审判?
陆宁不服了。
他把脑袋当成锤子,往后轻轻锤了锤江黎的肩膀。
江黎立刻低声询问道:“要走吗?”
“锤头”在江黎肩上滚了滚,嘟囔道:“不走,事情还没说清楚。”
“江黎,你能不能用树枝弄把椅子出来啊?”
“站着好累,我腿好酸。”
在江黎看来,完全没有跟天珩宗这群老顽固废话的必要。
他们随时都可以走。
但陆宁非要留下来证明清白。
江黎侧目看向歪在自己身前的青年,如果没有来天珩宗做客,今日他们也不会被迫站在这里忍受别人的责问。
若是他带陆宁去闭关,此刻他们应该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过着安静的日子。
就像从前在堕灵海那个小岛上一样。
江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遇见陆宁的那一刻起,他的日子就注定不会安静了。
甚至遇见陆宁,都是他主动选择的。
江黎手指微微动了动,几根树枝凭空出现,快速地变粗变长。
它们相互缠绕着,慢慢长成一把带着靠背、扶手的椅子形状。
陆宁开心地往前迈了一步,转过身欣赏起江黎的杰作。
树椅浑然天成,椅背的弧度圆润平滑,靠上去一定很舒服。
无视其他人惊诧的目光,陆宁放松身体坐了上去,甚至还舒服地出了口气。
“还是坐着好啊!”
裘昌平从没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不讲礼数的晚辈,当即大声呵斥道:“无礼之徒,成何体统!”
陆宁浑不在意道:“我又不是你们天珩宗弟子,坐一坐怎么了?不守规矩怎么了?”
“你们啰里吧嗦大半天,还非得让人站着听训?”
裘昌平反驳不了,求助似的望向上方的徐魏奚,却见徐魏奚一脸怔然。
恍惚间,徐魏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金沅,陆宁这副满脸无所畏惧的样子跟当初的金沅简直如出一辙。
怪不得金沅执意要收他为徒。
贺霄看了看靠在树椅上松弛的青年,又忍不住看向气得跳脚的裘长老。
该说不说,还是陆宁胆子大。
而且陆宁说得好有道理。
不是天珩宗弟子,不守天珩宗的规矩不是很正常吗?
散修真好。
在长老们眼皮子底下,贺霄不好拍手称快,只能以羡慕的眼神盯着陆宁。
贺霄对自己种的灵田虽不是了如指掌,也称得上万分熟悉。
加上不久前他才用灵力探过一遍,自然清楚灵田的变化过程。
江黎和陆宁的灵力几乎是紧紧跟在他后边,在他“眼皮子”底下洗净了灵田的煞气。
净化煞气这种逆天的能力,江黎从未对他详细解释过,贺霄先前更是识趣地没有多问。
现在事情捅到了宗主和长老们面前,他该怎么替江前辈遮掩一番呢?
裘昌平还没想好责骂陆宁的话,议事堂外,一道突兀的男音裹挟着庞大的灵力威压,直冲向堂内众人。
“这就是,天珩宗的待客之道?”
金沅早就察觉到了熟人的气息,不仅没有任何防备之举,反而做起了看戏的准备。
只是她没料到,坐在角落不声不响的锦然竟与她同时发现了外来者。
锦然不是卡在化神后期很久了吗?难不成已经悄悄突破了?
端坐主位的徐魏奚心中一凛,好强的气势!
天珩宗内什么时候藏了这样一个人物?
近期来客似乎并没有修为如此高强者。
难道是悄悄潜进来的?
徐魏奚直了直腰,身体微微往前倾,换了个蓄势待发的动作。
不远处的闻鹤语立即注意到了这一幕,暗笑道,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无论最后是鹰岩峰还是辉云峰受罚,对他们涟雨峰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伴随着男人话语落到屋内的,是两个灰头土脸的弟子。
这两个弟子身上的绣金浅色织锦长袍沾上了泥土,变得灰扑扑的。
他们像沙包似的被扔到地上,就地滚了几圈,堪堪止住去势,接着连滚带爬地扑到裘昌平跟前喊道:“师尊救命!”
裘昌平脸色铁青,气得狠狠甩了下袖子,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慢着。”
“我让你们走了吗?”
光影交错间,身着深色暗纹锦袍的高大男人闲庭信步般走入议事堂。
与男人强大的气场相比,那平平无奇的五官过于普通了些。
殷桪先是扫视了众人一眼,发觉他家师弟好端端地坐在一把奇特的树椅上时,略略松了口气。
很好,没受欺负,还知道给自己找地方坐。
接着殷桪不满地看向方才出声的那人:“他们是你徒弟?”
裘昌平气恼至极,怒道:“来者何人?竟敢在天珩宗放肆!”
徐魏奚出声制止道:“裘长老,不得无礼。”
“这位道友有何贵干?本宗正在处理内务,暂时无法招待来客。”
陆宁学到了。
只有像大佬似的踢馆入场,才配得到长老们的“正视”。
他们这种无名小卒,连正眼都不配,更不用单独介绍了。
殷桪冷声道:“我们几个受邀来天珩宗做客,没想到天珩宗的人都是有眼无珠啊!”
裘昌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殷桪呛道:“说你有眼无珠,听不懂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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