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众小就被杂乱的声音吵醒。

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还睡在他金丝楠木的大床上，直到——

“起开，起开，别耽误我叠被。”

睡在她身边的小丫鬟，一脸不耐烦的扯着褥子。

因为是大通铺，铺的褥子也是长长一条，里面的丫鬟早就已经洗漱完毕，把自己的那部分卷了起来，只剩下众小这一块还没收拾干净。

“哦。”众小后知后觉的爬了起来。

睡在她旁边的小丫鬟见他一起来，立刻褥子抻平，卷成了长长一条推到了一边，小丫头麻利的干完活以后，不耐的说道：“众小，明天该你叠被了，别又装傻忘了。”

“嗯。”众小面瘫着脸嗯了一声。

小丫鬟看她木着一张脸，顿时眉头一皱，转身就叽叽喳喳跟同伴去洗漱了。

小丫头们都是十几岁活泼，爱热闹的年纪，有谁愿意跟天天跟一个木头一起玩呢？

众小见屋里空了，懒洋洋的打了哈欠，原本面瘫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懒洋洋的倦意。

他及着鞋，端着木盆到小院子内井里打了一桶凉水，然后拿了一张干净的帕子，扔在水里，哗啦啦的洗起了脸。

他没重生之前，洗脸穿衣这种活都是人伺候的，虽然说他也会，但是做人不免懒惰。

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谁愿意动弹呢。

冰凉的水打在脸上，一下冲散了困意。

众小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了！

他用帕子撸了一下脸，再一低头，一下看到了水盆中的倒影。

那是一个年龄约有十五六的少女，个子很高，身材很扁，大概是营养都给了身高，所以身材根本没发育，一张脸长得也是平平无奇，唯一让人有记忆的地方，就是五官足够的面瘫。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正是眼神灵动，活泼开朗的时候。

而她，则像是一朵提前衰败的花朵，只剩下干枯的枝叶。

众小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倒影中的少女，也挤出了一个僵硬难看的笑容。

众小见状，把手帕往盆子里一扔，溅起了一地水花。

靠，太丑，没救了！

简单洗漱过后，众小才姗姗来迟的赶到了周慕白的房间。

早早的起床的丫鬟们，已经伺候周慕白洗漱完毕，长得清秀的大丫鬟，正指挥几个小厮把饭菜端了过来。

八个菜，三荤三素，还有一汤一甜点。

还没吃过早饭的众小站在门口，看的直咽口水。

她穿过来一个星期，天天只能吃些剩菜，已经都没打过牙祭了。

今日要上朝会，周慕白破例穿了一身官袍。

大宋官袍颜色姹紫嫣红，那是谁穿上谁丑，尤其是五品的红色官袍和六品的绿色官袍，更是其中的极品。

周慕白任太学院给事中，是副五品的官职，主要负责纂修文献，整理史册，是个清闲的闲差。

他本身是不用上每日的朝会的，但是一旬的朝会却要参加，今日正好是月初。

周慕白极白，穿上红色的官袍，更衬得他面色惨白没有血色，他身材清瘦，宽大的官袍穿在他身上还有些晃荡。

两个大丫鬟扶着他走到了餐桌前，有些担忧的道：“少爷，要不今日请辞吧，我看你今日面色不太好。”

“是啊，少爷，朝会要开几个时辰，你这样熬不住的。”

周慕白摆了摆手道：“不碍事，周大夫这次开的药，药效不错，昨夜众小替我按脚以后，我也睡了好觉。没事的。”

大丫鬟听到这话眉头一皱，立刻侧头瞥了众小一眼，见她发丝凌乱，脸上还沾着点水，顿时不悦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头发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周慕白闻言看去，只见一排小丫鬟均是体貌端庄，唯有众小发丝稍显凌乱。

周慕白眸光暗沉的看了身边的大丫鬟一眼，沉声道：“青莲，你服侍我也有十年了吧。”

青莲躬身道：“禀少爷，正好十年。”

周慕白：“那你一定还记得，母亲将众小送来时是怎么说的。”

青莲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白，她连忙跪下道：“奴婢记得，夫人说，众小的爹娘是救夫人而死，是忠仆，她嘱咐奴婢们要善待众小。”

众小听着青莲说的话，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原主的记忆。

那大概是十年前。

众小只有五六岁，她爹娘陪着周夫人去城外观音庙上香祈福，没想到半路遇见劫匪，她娘保护周夫人被一箭射死，他爹被砍了一刀，架着马车带着周夫人疯狂城内跑，结果周夫人得救，他爹却失血过多而死。

亲眼见到爹娘的尸体，众小高烧了三天，再醒来就变成了现在面瘫的模样。

记忆画面渐渐消退。

周慕白已经三言两语将青莲敲打的面色涨红。

众小看着青莲委屈的俏脸，不由心中叹了口气道：不就是挑挑刺，训她干嘛，真是不解风情。

这边众小，刚说两句风凉话，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众小，去厨房端盅冰糖燕窝给燕公子送去。”周慕白道。

听到燕公子的名字，众小背影一僵。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

没想到……

“是，少爷。”众小身体晃了晃，便领命去了厨房。

厨房里炊烟渺渺。

冰糖燕窝还没炖好，厨房的师傅让她在等等。

众小就搬了个凳子蹲在火炉旁，看着砂锅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蒸腾的热气里，他好像看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清丽脱俗，让人一见便再难忘怀的脸。

燕九昭。

众小眼神迷离的望着那蒸汽，不由喃喃的叫出了这个名字。

随即，他脸上便挂起了一抹极为苦涩难看的笑容。

过了这么久，在想起那个名字，那个人，竟然还是觉得心酸，难受。

其实李泽，也不是一下就从人人爱慕的公子哥，变成了遭人唾弃的疯子。

故事总有开始。

燕九昭就是他遇见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人。

彼时，李泽还是那个花名远播武侯府小公子。

他喜穿一身蓝衣，不爱读书，整日里同爱斗鸡走狗的勋贵们胡闹，但是因为他对小姐，姑娘们温柔体贴，长得一派风流俊俏，倒是颇得一些闺阁小姐的喜爱。

李泽遇见燕九昭是在一场宴会上，请客的是，忠勇侯的世子，他新纳了一房小妾，便请了诸多朋友来府上喝酒。

又请了不少清官名伶来表演才艺。

饭桌上，李泽被朋友一顿猛灌，已经有了七分醉意，他用手肘撑在桌子托着下巴，醉眼朦胧的望着台上表演的名妓。

腰肢纤细，体态风流，长得嘛，好看倒是好看，却艳俗了些。

李泽拿起酒杯自啄了一杯，就打算告辞了，他这人虽然不好读书，不好做官，但是对狎妓也没什么兴趣。

与其在这听着靡靡之音，不如回家看两本游记小说。

就在李泽打算抬起屁股就走的时候，那长相艳俗的名妓，也一扭三晃的下了台。

紧接着，一个抱着古筝少年走了上来。

李泽正打算要走，却被身边朋友一把拉住了。

“别走，到压轴的节目了。”

“哎，别拽我腰带，要掉了。”李泽捂着腰带，把朋友的手一把打掉。

他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却瞧见那台上，孤零零的站了一个人。

该怎么形容这一眼。

惊鸿一瞥，不不不，一见忘俗？好像也不对。

这一刻，李泽开始恨自己曾经没有好好读书。

他竟然想不出一个准确词儿，来形容对方的美貌与气质。

燕九昭一双柔情款款的眸子，扫过了众人，然后便笔直的跪坐在台上，开始弹起了琴。

琴音铃铃作响，李泽听得出，他弹的是高山流水，曲艺悠扬。

可是宴会上，都是酒足饭饱的抱着美人的醉汉，哪有人仔细听他的高山流水遇知音。

李泽听着琴音，望着燕九昭柔和的眉眼，举了举杯子。

他不在意燕九昭有没有看到，他只是敬美人，敬知音一杯。

“哎呦，众小你发什么呆！燕窝都要炖干了。”

厨房的大师傅一饭勺敲在众小的脑门上。

咚的一声，空荡荡。

大师傅呆了一下，摸了摸众小脑袋道：“乖乖呦，你这脑袋是空的啊。”

众小：“……”

众小躲开了大师傅带着葱花味的大手，垫着抹布打开了砂锅。

确实火候过了，只剩下一个锅底和一个快要干掉的燕窝了。

众小趁着大师傅不注意，舀了一瓢清水倒进去，又随便找了根筷子拌了拌。

成，就这样吧！

凉水配燕窝，滋补。

众小把砂锅放在托盘上，端着就往外走。

燕九昭住在周府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

当然伴随着小侯爷，当初闹出来的笑话，这事也越传越远。

李泽逃难的时候，还听驿站里贩夫走卒随口聊过。

“你说这京城里的老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花五千两银子赎一个小官。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什么？”

“这小官赎身以后，竟然不跟这个老爷走，而是跟一个姓周的公子跑了。”

“哎呦，这可够倒霉的，人财两失啊！”

“可不是，这老爷脑子也是有病，还要娶这个小官为妻呢，幸亏没娶成，不然，你说说这像什么话啊。哪有男人娶男人的。”

“就是……”

咱们是先虐受，在虐攻，别着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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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旧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