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季轻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情急之下，他伸手想要去探对方的命脉。

燕休戎居然下意识躲开了。

这个动作一出，季轻就知道问题大条了。

命脉虽然大部分修行者不愿意被其他人触碰的部位，但是燕休戎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避开他的手。

要知道，季轻曾经驱使本命剑灵直接进入过他的识海帮对方镇压过心魔。

当时他只要生出那么一点点异心，燕休戎都没命活到今天。

既然不是因为这类的原因避讳，那就是师兄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再联想到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苍白的不正常的脸色，季轻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师兄，你现在还要瞒着我吗？”

燕休戎沉默的看着他，两人僵持数秒，他忽然无声叹了口气。

然后主动将手腕递到季轻的手里。

一搭上脉，季轻就差点没被对方经脉里很冲直撞的灵力吓到维持不住脸上平静的神色。

他勉强稳住心神，开始沉下心查探。

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片狼藉。

燕休戎的身体内部有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横的力量正在疯狂肆虐。

它们互不相让，彼此争斗，燕休戎的身体经脉就像是一个巨大而残酷的古战场，被牵连的千疮百孔。

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他居然就顶着这副快要到极限的身体，不动声色的战斗到现在？

不，可能更早。

季轻想起了他们重逢的时候，燕休戎其实就已经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了。

但是谁能想到这人居然能忍到这种地步，换个别人来这个时候恐怕站立都做不到了，燕休戎居然能做到除了脸色苍白以外，从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他身体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

你可真是个狠人啊。

季轻一言难尽的看了自家师兄一眼。

燕休戎偏过头咳嗽了一声。

咳嗽声一出来，季轻立马忘了对方隐瞒自己的事了，一脸紧张的扶住了燕休戎。

“不要往里探了，我们回去。”

他能轻轻松松走到现在大部分还是靠燕休戎用自己的剑气护住他全身，要是只有季轻一个人，恐怕身体的恢复速度早就跟不上了。

说起来，直到现在，燕休戎覆盖他身上的剑气仍旧稳固而平稳。

哪怕是极度的痛苦，也没能让他中途停止哪怕一秒钟。

季轻心中酸涩，再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扶着燕休戎就往回走了。

两人来的时候闲庭信步，临到离开了却脚步匆匆。

燕休戎一开始还绷的很好，但也许是在季轻面前，没多久他就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在季轻半扶半抱着他上悬崖的时候，还很配合的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好方便他借力。

只有牢牢覆盖季轻全身的锋锐剑气，一刻都没有松懈过。

无论是寒风还是剧毒，全部被隔离在外。

明明还背了一个比自己还重的人，但季轻往上攀爬的速度却快了将近一倍。

将从别墅里找到的三根铁链全部耗尽之后，两人终于一起回到了一开始的悬崖边。

有了前面作比对，现在的瘴气浓度简直就可以称得上一句温和。

季轻不敢耽搁，他急着要找一个清净点的地方仔细查看燕休戎的情况，最后好一番折腾，竟然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槐山路十八号。

幸好之前有后勤队来清理过现场，虽然打斗的痕迹没法回复，但也不算太凌乱。

燕休戎这时候情况越发不好了。

他脸色青白，唇色淡到几乎看不见。

此时正垂着头坐在墙边敛目养神，像是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季轻轻轻舒了一口气，盘腿坐在对面，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一柄通体雪白，透明晶莹的小剑从他额头的位置浮现而出，又围绕着燕休戎转了两圈，然后直直的朝着对方的眉心而去。

季轻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继而一亮，便来到了师兄的识海中。

这不是他第一次驱使自己的本命灵剑进入对方的识海，那时候燕休戎即将渡劫，剑意难以控制，识海中满是凶戾肆虐的剑气，就连他的本命灵剑都染上了深深的血色，看着甚至有些可怖。

但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季轻惊讶的发现，原本悬在识海正中间的那柄通体漆黑的小剑，竟然后退到了接近边缘位置。

燕休戎的识海被分成了立场鲜明的两半。

一半是他杀戮道的本命灵剑，一半是恢弘浩荡的刺目金光。

双方彼此排斥的同时互不相让，各占一方，很有点分庭抗衡的架势。

看这个样子，短时间之内应该很难分出个高低来。

他们两个斗得倒是欢快，但被作为第一战场的燕休戎恐怕坚持不到他们分出个高低来。

那团金光季轻并不熟悉，他上辈子也从没见过类似的，但考虑到它出现在了师兄的识海，季轻还是决定十分谨慎的避开对方，先去安抚更熟悉的黑色剑灵。

结果就在季轻驱使本命灵剑小心翼翼的避开金光的位置，打算往另一头的方向走的时候。

那团金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满的伸缩了一下，然后季轻就眼睁睁的看着从光团中伸出一根小小的，金黄色的触手，一把将路过的剑灵拉了过去。

季轻：……？？？

这是在做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旁观了一切的黑色剑灵却忽然开始震动，剑身周围开始泛起浓烈的暗红色雾气。剑灵像是受到了挑衅，继而暴怒了起来。

眼看着两方又得杠起来。

季轻大惊，他只要一想到燕休戎那千疮百孔的经脉就觉得自己头皮都快麻了，连忙挣脱了金色光团。

结果就是原本还算平静的光团也开始缓缓舒展开来，金光同时暴涨，几乎到了刺目的程度。

这都什么鬼玩意儿？

这里真的是师兄的识海吗？

季轻来不及怀疑人生，他情急之下，直接驱使着本命灵剑在燕休戎的识海中央。

只见莹润的剑身灵光闪动，发出一声蕴含着警告意味的清啸。

金色的光团迟疑的停住了，片刻之后，它开始默默收敛自己的体积。

反倒是黑色的小剑被熟悉的剑啸声一激，震动的越发厉害了。

季轻的本命灵剑随即赶到它身边，临近了他才发现，燕休戎的这柄本命灵剑上竟然布满了细小的裂痕。

怎么搞成这样，季轻心中痛惜，连忙驱使本命灵剑开始为它修补。

目睹一切的光团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受宠的地位，可怜巴巴的又往后缩了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剑意互通的原因，季轻这次反应格外大，他甚至感觉自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就连后颈都开始抽痛起来。

这在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

他强忍着尴尬，正打算离开对方的识海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眼前的再次出现了一根十分眼熟的金色细带。

那光团依依不舍的拉住了他。

似乎怕他直接离开，原本还金芒璀璨的光团猛地往里一收，原本布满半个空间的金光忽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美小巧的金色天平。

它仿佛是由纯金打造而成，线条优美，造型精致，隐隐蕴含着奇妙而庞大的力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它的表面上也有着隐隐的裂痕，十分令人遗憾。

无数条纤细而修长的金色丝线像是包裹什么心爱的珍宝似的将雪白剑灵笼在其中，但又像是怕被讨厌了，并不敢真正触碰到对方。

明明应该感觉到陌生的，但季轻心里偏偏涌起一股亲近来。

这金色天平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既然出现在师兄的识海里，那应该也和他的牵扯颇深。

鬼使神差的，季轻尝试对着眼前的天平进行试探交流。

虽然不是剑灵，不过试试也不会怎么样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季轻紧接着开始了第二次互通。

结果，他就被互通的结果惊呆了。

这金色天平给他的感觉竟然和旁边那柄黑色剑灵完全一致！

某种意义上，全都是燕休戎神念的一种实体化。

不，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两者蕴含的“道”不同。

若说蕴含着杀戮道的本命灵剑是代表着混沌，那这金色的天平就代表着秩序。

虽然修习杀戮道的人容易被杀意蒙住双眼，继而完全丧失理智。但杀戮道本身并不意味着混乱的，无控制的屠戮。

再锋利的刀剑本身也只是一件武器而已，是好是坏还要看掌握着武器的人。

所以燕休戎剑意产生的剑灵是没有善恶的，季轻在机缘巧合下的几次神交中，也是能感受到一片是非难辨的混沌，仿佛是吞噬一切的大海，哪怕它的主人对自己完全没有恶意，但还是偶尔会出现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但金色的天平却给了季轻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它代表着绝对的秩序。

善恶都必须分明。

光辉浩大而冰冷无情，不会为了任何事物而转移。

好奇怪。

要知道，一个人是无法悟两种道的，这就仿佛同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走上两条完全不相交的道路。

这是一个彻底的驳论。

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情况。

但偏偏就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燕休戎身上。

而且，看着金色光团前面对着自己下意识亲近的样子，它应该共享了剑灵部分的灵识，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想到这里，季轻越发焦灼起来，打算找师兄问个清楚，于是他只是草草安抚了一番就驱使自己的本命剑离开了燕休戎的识海。

结果谁想到一出来，他又差点没被空气中两股浓郁的味道惊得差点没逃回去。

原本清冷凛冽的雪松香味变得浓郁到呛人。

最奇怪的是，另一股生冷的，类似于尚未锻造的金属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互相勾缠，竟然也不显得突兀。

香水瓶子打翻了都不至于这么浓吧？

季轻只来得疑惑了一瞬间，就被身上火烧火燎的感觉引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他后颈疼得宛如刀割，浑身皮肤却是滚烫的。

最古怪的是，他忽然升起一股全然陌生的冲动，像是被人牵引着情不自禁的向往师兄的身上蹭。

靠，我是疯了不成。

季轻惊疑不定，强逼着自己回神，却发现燕休戎的状态似乎更差了。

他呼吸沉重，眼角晕红，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染上些许粉色。

像是一大片桃花盛开在那张精致的脸上。

美不胜收。

季轻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刻收回，心里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更为强烈了。

但到底担心的情绪占了上风，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探对方的情况。

结果手指刚碰到燕休戎的皮肤，手腕就被人死死地握住了。

季轻一惊，下意识的抬目望去。

正好撞进了一双暗沉的眼睛。

师兄身体的不对劲我已经铺垫好久啦，终于能写到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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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