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撞破

1.

周家,巳时。

“秦哥儿,东西领来了!”

婢女穿着粉衫,藕臂挎着两篮蔬菜瓜果,站在院门前朝内巴望,未见人来便又喊道:“我回奉哥儿院里嘞!”

话音刚落,院内北屋房门大开。

秦瑄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追在婢女的身后跑进隔壁院子,兴奋喊道:“奉安,我做出来了!”他举起手中的木钗,如同炫耀新玩具的孩童。

婢女将菜篮放在院内石桌,看向另一男子笑道:“哟,秦哥儿当真会做钗呢。”

名唤奉安的男子伸了个懒腰,向秦瑄投去轻蔑一眼,话却是对婢女所说:“你还真觉得他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主仆的话清晰入耳,秦瑄并未生气,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奉安:“你不是说不喜繁复样式的,诺,给你。”他拉过奉安的手,将木钗塞到奉安的手心里,侧过头瞄到了院里斜放的一把木椅,顿时起了兴致,不顾奉安的脸色抬脚朝那处跑去。

婢女见状忙喊道:“秦哥儿,先分了菜吧!那把椅子是坏的,可千万别去坐!”

奉安尚未用正眼去瞧递来的木钗,随手放入衣襟里:“真是个傻子。我们先挑,分出一些,等他玩够了再问。”

听见主子这么说,婢女点头,瞅着围坏椅子转圈的秦瑄叹了口气道:“好好的一人,怎么偏偏生成了个傻子。”

秦瑄眼里只有这座结构精良的木椅,根本无暇理会二人,惋惜地喃喃自语:“唉,为什么我的屋子里没有这个。”

穿越过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清晰直接地感受到老祖宗的精湛工艺。秦瑄抚摸着扶手,确定这把椅子从椅背到椅面都是从一整块木头中掏出来的,没有截断。

单凭这点,这把木椅的定价就应该少不了。不过——

秦瑄晃了晃椅子,椅子下面传出吱吱扭扭的声音。他将木椅放倒,看到了椅子腿是换了种颜色相近的木料,腿部与座位靠榫卯技艺拼接而成,拼接处颜色暗淡,看起来这把椅子制作年代久远。

兴许是样式老旧了吧,打造得如此严丝合缝,想必再用上十年也是可以的。

秦瑄鼓起脸颊摇了摇头,拍掉手上的薄土,走去和那俩人一起分菜。

“奉哥儿,我在厨房里听到他们说二爷又和家里吵起来了。”

“怎么?”

两人谈话也不避着秦瑄,婢女反手丢了个菜篮到秦瑄脚下:“说是为叶家的生意,二爷同大爷在书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爷把房里的桌椅板凳全丢到了二爷头上,把人给砸了出来。”

“啊?”秦瑄发出惋惜的惊叹。

周家这般财力,丢出来的东西必定也十分昂贵,真是糟蹋。

奉安揶揄笑道:“哟,小傻子是在心疼二爷?二爷挨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左不过这次动静闹得大些,过些日子便好了。”

秦瑄意识到他们俩所感叹的事情不是同一件,但也没反驳,继续配合着露出笑容。

毕竟穿到这里将近半个月,他已经搞清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所穿的原主是周家二少爷周展池的妾室,人长得还算标志就是脑袋有点傻。每天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后面的两个院子。之所以能自己住一间大院,纯粹是因为这位周二爷房里人少,尚未娶妻只有两房妾室。一位是这间院子所住的奉安,另一位便是原主。

周二爷十分讨厌原主,再加上原主脑袋又有问题,非但没有人伺候,反且人人欺之,家仆们连饭都是隔两顿差三顿的送达。

刚穿来的时候,秦瑄差点被饿死。那天,他趴在门口,被路过的奉安看见,送了些糕点给他续了命。秦瑄这才知道,住在隔壁的奉安会自己掏钱,时不时在他自己院里的小厨房添点菜蔬。

秦瑄往嘴里塞糕点的时候,听到奉安和婢女抱怨买不到好看的首饰,脑筋一转,决定自己亲手做些饰品去向他换吃的。

穿过来之前的秦瑄本就是职业木雕师,做些造型精美的木簪不成问题。

“二爷的性子忒急,大爷收拾收拾也好,”奉安又道:“听说之前二爷心里不痛快,随手便将人牙齿打落,”

“二爷不来后院,未尝不是件喜事。”婢女将两根细笋放入秦瑄的竹篮中说。

奉安朝她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嗔道:“就你鬼精!”这才想起什么般,拿出了忽略已久的木钗,放在日头下查看。

从正面望去,钗身模拟树枝做出些许弯折,上面还有截凸起,像是即将生长的叶芽;手指捏着钗身慢慢翻转到反面,那突出叶芽隐隐吐露出了新叶的形状。

“这?”奉安惊讶道,“这两面竟然不一样?怎么会不一样的!”

婢女一听,用手帕擦净手,也忙凑过去看。

秦瑄把挑出来的香瓜放入篮中,微微勾起唇角。如果木头再好一些,留出的时间再多一些,他就能刻出转一圈看都会看出不同的样子的木芽,那才叫有趣。

“奉哥儿,我帮你簪上吧。保准李郎看见……哦!”婢女嘴快心急,说出了莫名的名字后,二人急忙看向秦瑄。

秦瑄盯着另一个篮子边上的豆干,根本没在意他们二人在说什么。

奉安朝婢女使了记眼色,将豆干放入秦瑄的篮子,又多放了些其他东西:“看在这钗这么好看的份儿上,多给你些。”

秦瑄那双大大的杏眼弯成了月牙,站起身朝二人告别:“等我再做些别的样子。”

奉安捧着木钗向他摆手,等人走后,婢女噘嘴道:“奉哥儿您心也太好了,不过是一支木钗,还乌突突的颜色,竟然给了他这么多东西。”

“指望他手里有什么好料吗?”奉安示意她进屋说话:“饶是这么个东西,到市面上也得要好几十文钱,若是将此物放入店铺叫卖,恐怕价格更高。”

“原来是这样,哎,这傻秦哥儿,没想到还会这一手。”婢女说着,将木钗别在了奉安的发间。

奉安端起镜子,来回欣赏那根木钗:“周家院里从上到下有哪个是吃素的,我那些体己钱用来打点那群人已要见了底,若论寻常怎还能买得了这个?他做这些东西送我跟送钱没什么两样。”

婢女顿感痛快不再多言,继续帮奉安研究怎样簪钗更好看。

回到院里。

秦瑄淘米蒸饭,转而洗净细笋,切成滚刀块,放到一旁备用,接着将之前分到的肉块取出,切成小片,放入沸水焯熟。材料备齐,他拿出砂锅烧开水,将材料一一放了进去,又添了少许姜末,放在火上炖,煮开后,撇去浮沫,转成小火静候。

在穿书之前,秦瑄也会自己在工作室做饭,反正他一个人吃饭没人催促,有时间做些精细费工夫的菜肴。秦瑄将剩下的蔬菜储存好后,拿出一截木条,用只剩一半的剪刀缠上布条稍作改良充当刻刀雕琢。

原以为又是些土豆白菜等,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份收获。

秦瑄心情大好,手指摁在木条宽处,仔细刻着梨花花纹,没有半刻停顿。

条件艰苦,没有纸笔。全程只能依靠想象力和基本功。

如果不是周家在原书剧情中下场太过凄惨,他倒是愿意一直在这里住下去。自己雕些喜欢的东西来换吃食,平日无人打扰,不用处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生活十分惬意。

鲜味飘出,秦瑄转动僵硬的脖子,放下手上的木条,擦干净手往锅里撒了点盐,待搅拌均匀后,他捞了一小勺汤品尝咸淡。

浓汤入喉,秦瑄不住感慨,果然还是古时的蔬菜鲜美,没有加工催熟,每一口都透着自然的清香。

春天的笋又最和时令,白白的笋块看着就叫人口水直流。

秦瑄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吃饭,待会儿趁着还有点光亮,他还要继续雕呢。屋里的木凳被劈去做钗,秦瑄只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独自吃饭,望着空旷的场地,左右无聊,脑袋里回想起了奉安婢女的话:“二爷又和家里吵起来了。”

“周展池……”他想了想,还是想不出周展池的长相。

穿来了将近半个月,秦瑄还没和自己的“夫君”、这位周家二少爷见过面,毕竟他从不踏入后院半步。

按照原书设定,周展池性情乖张暴戾,能动手绝不多说话。周家竟放任这样的人掌管自家生意,也难怪日后因商场失利铤而走险后惹怒圣上惨遭灭亡。

秦瑄放下碗筷轻叹口气,说起来好像穿成原主的他更惨,原书的剧情里的他出场都很少,只在最后结局寥寥几笔描写了他作为周家的一份子,被拉去砍头。

想到这里,刚刚冒出的好好生活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秦瑄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在这里,一个傻妾主动要见周二少提和离的做法,是不是过于惊世骇俗?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倒不如攒够了钱偷偷逃跑。

嗯,要逃,他一定要逃。

汤足饭饱过后,秦瑄将碗筷桌面收拾干净,保存好剩菜明早配上稀粥当早饭。做好这些,他拿起木条又一头钻进屋里,点上晃眼的蜡烛,继续干活。

自打穿到这里,秦瑄从未走出过周家大门,究竟外面流行什么也不知,只能从见到的婢女和奉安那里了解当下时兴。

不知做了多久,秦瑄坐得全身酸痛,起身活动了筋骨正要吹灭蜡烛休息,却听外面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咚咚咚!

这么晚了谁会敲门?秦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咽了口口水,走出屋门正要去看来这是谁,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秦哥儿!秦哥儿!你快起来啊!”

奉安?秦瑄听出声音,连忙走去开门。

这么晚了他还来敲门,定是有急事。

秦瑄刚一拉开院门,奉安便冲了进来,他满脸都是汗珠,眉目间全是惊恐。

秦瑄担忧问道:“怎么了?”

奉安一把薅住秦瑄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了他的肉里,他哑着嗓子憋出一抹假笑道:“秦哥儿!二爷回来了,你不想见见他吗?”

秦瑄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拽着袖子扯到了院外的小路。他抬起眼眸,看到奉安的婢女站在小路的前方,不停地来回探头,像是在把风。

见周二少爷,见周展池?

秦瑄只想回屋睡觉。按照书中剧情的话,周展池最讨厌的就是他了。毕竟原主是叶家为了羞辱周展池而硬要塞给他做妾的,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叶家为刀俎周家为鱼肉。

他装出痴傻模样向后退:“不去,我不去……”

奉安死死地拽着秦瑄不容他离开,声音中夹杂些许哭腔:“你去!你快去!”

二人拉扯间,秦瑄用余光瞥到奉安所在的院子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隙,缝隙间现出一人的身影,他怀中抱着衣服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处。

陌生男人……衣衫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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