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到一日的功夫，此事便在周家上下传开，秦瑄整日躺在屋子里养病，也不知外面究竟是传成什么样个光景，单看阿茗送药送饭时支支吾吾的样子，应该是不太好听的。

周展池说要带自己去开店，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等自己伤势好了。

秦瑄盯着那两根被包成粽子一样的手指，张嘴喝了一勺阿茗喂过来的药汁，被苦得差点呕出来。

阿茗连忙递过去蜜饯，帮他压一压那股子冲劲，看着秦瑄小口啃蜜饯的可怜模样，又转过身用袖子擦擦眼泪。

秦瑄觉得这一遭得把所有人折腾得够呛，他想了想，还是把剩下一半的蜜饯放回碟里，抬起完好的右手朝阿茗要来药碗：“我自己喝吧。”

“不，秦哥儿，让我再伺候您一次吧。”阿茗立刻把难过憋了回去，抽着鼻涕服侍秦瑄喝光汤药，又递过两块糕点。

看着秦瑄毫无血色的脸颊吃得鼓囊囊的，他怎么也搞不懂眼前的哥儿的骨头竟然这么硬，若是肯服软招认，定不会受这么大的罪。

秦瑄自是看出阿茗的表情古里古怪的，不过吃个糕点的时间，五官的位置变换了那么多次，像是有许多话要说。

听他刚刚话语间的意思，好像马上就要分离一般。

不过也是，自己和周展池若是离开周家，阿茗又伺候过自己一场，再在周家待下去，处境可想而知。

秦瑄咽下口中的糕点，关切道：“阿茗，以后你要去哪里？”

阿茗又倒了小半杯茶水，让秦瑄润喉，苦笑道：“二爷说给一笔钱，要我自去谋条生路。”

秦瑄点点头：“这样很好啊。”他估计，周展池可能也对阿山说了这样的话。

阿茗没回答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弯腰收拾药碗。不一会儿，人又回来，拿着一片布摊开在桌面，说道：“秦哥儿，二爷吩咐说等您醒了，想带什么离开就带什么。”

听到“离开”两个字，秦瑄像是醒了盹，扬起眉毛露出那双亮晶晶的眼眸，脸颊也添了几分血色。他斜斜地倚在床头，让阿茗把之前做好的木制小玩意儿统统收进包里，还有周展池念的那本书和一些零散笔记也一并收了进去。

然后……再有什么，他就想不起来了。

秦瑄把头枕在自己收拢起的膝盖前，准备不再费脑，懒懒地拖长嗓音：“就这些了吧。”

阿茗看到柜子里收的金银首饰半分没动，终于忍不住问道：“您不带点贴己？”

秦瑄的脑袋里闪过一道亮光，抬起头看他：“对，要装换洗的衣服的。”

阿茗无奈地应着，替他装好衣服，在系扣之前，问道：“秦哥儿，那对玉镯，您真不带着了吗？”

秦瑄奇怪地看着他：“什么玉镯？”

阿茗只好去取来一个木匣，露出里面那对熟悉的，何彤儿给的玉镯。

秦瑄心想这不是被文柳偷走，之后又被张管家他们收走了吗？他抬头看着阿茗，阿茗立刻就懂了意思，回道：“大奶奶命人又送来的，也没留什么话。”

秦瑄轻叹口气，虽然知道这件事与她无关，但看着这对玉镯也令人回想起那些苦痛。真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自己在周家做好事却得到了这般下场。

他摇了摇头，让阿茗把玉镯拿远些。

傍晚，等到周展池回来时，秦瑄又在喝药。

晚上的苦汤里加了一味有安神作用的药，秦瑄在吃着蜜饯的时候，就觉得眼前模模糊糊，耳朵里传来周展池的讲话都轻飘飘的，他强摁下睡意，仍是乖乖朝周展池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

周展池看着秦瑄晃悠悠地样子，本想伸手去掐脸蛋，但伸出的手堪堪停在半空，转而去摸了一把秦瑄头顶的毛。

阿山端来清水，阿茗则端着痰盂，让秦瑄漱过口再睡。

周展池接过茶杯，亲自去服侍秦瑄。

待小厮们退下后，周展池问道：“觉得怎么样？可还痛吗？”

秦瑄心想痛、当然痛，但为了能尽早地离开这里，他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疼、不疼，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周展池低下头时，发丝从额侧落了下来，挡住凌厉的下颌线，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柔不少。

“你睡吧，明早就走。”

莫名其妙的，周展池的话总是会让秦瑄觉得安定，但他仍然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自己身上一堆伤，人家木料店的师傅还会要自己吗？周家乱作一团，你现在能离开吗……诸如此类，思绪像是一锅白粥，咕嘟咕嘟冒着泡，人却呼呼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秦瑄只觉得身下空荡荡，身体悠悠曳曳像是漂在水上，他揉了揉眼皮，只看到了周展池的下巴。

周展池并未低头瞧他，像是感觉到秦瑄醒来一般，说：“可以在车上接着睡。”

秦瑄的目光又往上抬了一点儿，终是落于无垠蓝天。再也没有那些碍眼的边边角角，他伸出手搭在周展池的颈侧，笑吟吟道：“太好了，终于出来了！”

周展池的唇角抬了一下，却又迅速坠回原处。他把秦瑄放在马车旁边，等阿山与阿茗把两个箱子塞进去捆好，才让秦瑄进去坐。

他们在这耽误的时辰里，周家竟无一人出来查看问询，冷清得好像从今往后，再无干系。

秦瑄望着紧闭的大门，又去看周展池的脸色。只见他面色如常，与挎着包袱的阿山和阿茗说话。

事已至此，就当重活一次。

秦瑄朝阿山与阿茗道别，看着两个大男人站在那掉了眼泪，他竟然也有点想哭。

周展池揽着秦瑄的腰，沉静道：“有缘自会相见，走了。”

“二爷！秦哥儿！”阿山和阿茗在离开的马车后面跪下，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重重磕了一头。

秦瑄坐在车里，吸了吸鼻子，重复着周展池的话，喃喃自语：“有缘自会相见，不要难过，嗯。”

周展池赶着车，耳力却极其敏锐，听到车厢里小家伙的声音，知他正在振作，唇角不由地勾起。他原以为自己今生只会在周家孤独老死，却没想到还有一只傻乎乎的小兔子陪伴。

欠他的，要用今生去还。

周展池扬起一鞭，赶着马车，带着人奔向城外。

下一章，开始过日子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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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