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进小屋,便迎面碰上了楚暃。
对方气喘吁吁,似乎找他有一会了,猛然撞见,先是松了口气,随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谁让你到处乱跑的?!”
敖以寰猝不及防,被攥住了嘴筒子。
混蛋!你抓哪儿呢?放尊重点,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他想骂也骂不出声,嘴筒子被牢牢地箍着。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敢瞎跑,外面这么危险,被野兽吃了都没人知道!没看到门口那副骨架吗?!”
放手!有本事你先放手!再说谁能吃得了我?!
楚暃拽着他的嘴筒子想拖进屋,敖以寰爪子死死抵住地面向后蹬,犟在门口拔起了河。楚使出了吃奶的劲,敖纹丝不动。前者突然松手,敖以寰一个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刚要开骂,对方已经走到了角落里,蹲下身子不知翻找什么东西。
敖以寰咧着大嘴哈气,在心里怒骂:要是再对我不敬可有你好看!以前不把我当回事也就算了,现在你区区一个人类、孤身在荒漠中,胆敢这样挑衅我……
楚暃回到他的面前,藏在背后的手里好像拿了个皮带一样的东西。
这小狐狸耍什么花招呢?敖以寰愣愣地看着他。
楚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速把那个东西扣在他的脖子上,手臂粗细的铁链“哗啦”一声落下来。
他被套上了狗链。
混蛋!!居然敢这样侮辱我!!!
敖以寰龇着牙向后退,楚暃慌忙拽住链子,两人一退一拉陷入僵持,项圈不上不下地卡在脖子中央,蓬松的毛被挤压成一团,堆出了双下巴。
“我也不想限制你的自由,但这都是为了你好!本来遛狗就不能不栓绳,更何况你还那么不乖……”
你他妈才是狗!老子是狼!
敖以寰在心里吼着,倒是没说出口,而是从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呼噜声作为警告。
“而且,你狗粮一口都没吃!碗里满满的动都没动,昏迷的时候塞进去的也都被吐了,以后不吃饭不许出门!”
敖以寰气得浑身发颤,你说墙根那儿他当作垃圾桶的破盆,是他的饭碗?!
他一下子冲了过去,把楚暃扑倒在地。
你不会真以为这副小身板能对抗得了我吧?我一爪子下去你人就没了!
一对硕大的爪子恶狠狠地压住楚暃的肩膀,又长又尖的指甲不经意间勾散了头发。许是没有修剪的工具,头发有点长,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痕,格外惹眼,像被什么勒过。难道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意外?跟蟒蛇搏斗了?
但他现在没工夫细想,因为注意力全被另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尤其是看到敞开的衣服下凸出的锁骨,以及那清晰可见的锁骨窝,一股莫名的痒意突然从脊梁骨窜到了头皮。
他手足无措地挪开爪子,肩膀处立刻泛了红,浮现出显眼的爪印。楚暃的眼睛被头发盖住,看不清表情,只露出充了血的红艳的嘴唇,让他心跳如擂鼓。
他慌张地拨弄楚暃额前的碎发,想看看那家伙生气时冰冷的眼神给自己降降温。
头发被拨开的瞬间,他确实立刻冷静了下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熟悉的冷淡,而是那双眼睛充满了惊恐。下一秒,一滴泪水从眼角溢出,滑过苍白的脸颊,落在了他的爪子上。
虽然,敖以寰确实想让楚暃承认——自己是狼,而不是什么蠢狗——但眼前的画面不是他想要的。他从没想过,楚暃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怪物。
这让他心里堵得慌。
他原地转了好几圈,爪子把地面的沙子刨得乱飞。他拿不准如果现在坦白身份,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毕竟比起自己,楚暃大概更喜欢狗……
他突然屈起前腿,前半身趴下,来了个标准的下犬式,尾巴高高地翘着,摇得像暴风里飞舞的旗帜。
楚暃没作任何反应。
他急得到处乱扑腾,尾巴甩得像根失控了的鞭子,抽得墙根的布袋子乱飞,里面的东西跟遭遇地震似的上蹿下跳。他先是嗷呜嗷呜地乱叫了会儿,随后反应过来,汪了两声。
楚暃终于缓过神来,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面对一屋子狼藉。
“你……怎么可以扑人?!你知道你这个体积,撞到人有多危险吗?!”
他生气地摸了摸后脑勺,直到现在脑瓜子还嗡嗡的。估计刚才能有半分钟没了意识!
“坐下!”
敖以寰乖乖地坐下了,背挺得笔直,头扬得高高的。
“你还挺高兴?”楚暃轻抽了一下他的嘴筒子。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敖以寰敢怒不敢言,哼哼唧唧地把脑袋低了下去。
脑壳受到了连续敲打,像按摩似的,不痛不痒。
“下次还敢不敢了?”
楚暃手都敲疼了,想着他也受到了教训,气消了不少。他盘腿坐下,拍了拍膝盖。
“过来。”
敖以寰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就想扑到怀里舔他的脸。
“停、停、停……趴下!”
敖以寰被捏着后颈强行趴倒。他抬眼看向楚暃,眼睛上方花色很像眉毛的软毛抬得高高的,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楚暃的手渐渐卸了力。
“握手……会吗?”
楚暃手掌向上,等了一会儿,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搭了上来。肉垫接触到掌心,热热的,软乎乎的,很有弹性,像刚出炉的糯米团,皮质感上还带着一丝行走磨出的粗糙。
他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一把抱住,深深地埋进敖以寰的颈窝。仿佛陷进了一件蓬松的毛皮袄,鼻尖萦绕着阳光暴晒过的暖洋洋的味道,短短的毛茬逆着的时候有点扎人,顺着的时候又无比丝滑,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柔软里。
“发财真聪明!”
敖以寰正乐呵呵地咧着嘴,长长的舌头吐在外面。
什么发财?
他愣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楚暃给他取了个名?还叫发财?!
谁要这么土的名字?!而且这家伙是不是越来越嚣张了?说起来,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楚暃抱得舒服,又伸手去摸他胸前那丛飘逸的长毛。周围的毛或是浅银或是深灰,唯有这一撮雪白格外突兀,竟隐隐围成了一颗爱心的形状。
楚暃将脸贴在上面,蹭了蹭。
敖以寰大脑里的智慧被这举动瞬间清空。他决定享受当下,以后再思考那些问题。
*
“我要扔咯!”
一颗球划过蔚蓝的天空,裹挟着凌厉的风呼啸而过,敖以寰一跃而起,叼住灰扑扑的球奔到楚暃的脚边放下,再跑回原点。
若要问敖以寰为何想不开,踩着发烫的碎石在山丘间玩丢球游戏,还得从这天上午,楚暃喊他帮忙清理仓库说起。
楚暃之所以选择在这片碎石区搭建小屋,是因为南面恰好有一大片沉积岩堆积形成的巨型岩石区,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既遮挡了正午直射的阳光,又阻断了夜间横冲直撞的狂风。
与此同时,这片山丘还是个现成的“大仓库”。楚暃利用形状各异的岩石作为参照,在旁边挖出一个个方正的凹槽,摆好东西,再用木板盖住,撒上沙土掩藏。
但由于工具和力量都有限,坑挖得歪歪扭扭不说,好几处都塌陷了,物资也被埋进了深处。
敖以寰被叫来做他的拿手活计——刨地。
“天哪,我都忘了还藏了这些东西……估计放了都有半年了。”
敖以寰顶着一脸沙土,金灿灿的,只露了两只蓝眼睛,看起来格外滑稽。
半年?看来他们穿越过来的时间差不多。不过这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能囤东西,什么破烂玩意都往这里搬,是荒野求生还是度假呢?
他刨着刨着,一颗球弹了出来,滴溜溜滚到了楚暃的脚边,两人都愣住了。
楚暃捡起球,动了动手指,小球便灵活地在他的指尖旋转。看着他逐渐兴奋的表情,敖以寰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楚暃转了转肩,退后了一段距离,抡圆了手臂就朝他扔来。
那颗橙色的小球在敖以寰的脑海里逐渐变大,被记忆里的自己一把接住。
楚暃站在篮筐下方,在人群的包围中绽放出得意的笑,仿佛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谁也没想到楚暃会把球传给他,包括他本人,以至于他都在球场散步了也没人防。
不过,敖以寰也不意外就是了,可别小看楚暃对“赢”的执着。他轻松一跃,篮球在半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进入了篮筐。
医学院友谊赛结束,敖以寰坐在台阶上散热,几个傻缺队友非挤在他前面比腿长,“毛裤”把球场的风严实地挡在外面。他揪着衣领越扇越暴躁。
有个女生递来一杯冰奶茶。
“学长,喝杯冰的降降温吧……”
韩育叉着个大毛腿,率先发出猴叫,还没来得及调侃,就见敖以寰一个起身,拨开人群径直走向楚暃。
和他不一样,楚暃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正靠着学生会送来的几箱水慵懒地站着,手里攥着喝剩的半瓶,又长又直的腿白而光滑,和某些人形成鲜明对比。
敖以寰从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脚踝处收回目光,待碰上对方不耐烦的眼神,眉头又不满地皱了起来。
“喂,你知道你靠在什么上面吗?”
楚暃疑惑地回头瞅了眼,随后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敖以寰。
“水啊?”
“陌生人都知道送饮料,你不知道给我拿瓶水?”
学妹差点气背过去,韩育疯狂给她顺气,“这二愣子一直这么抽象的!都说别被他睿智的外表蒙骗了……要不奶茶送我?”
楚暃一个白眼翻过去。
“滚。”
敖以寰气不打一处来。传球的时候还对自己笑呢,下了球场就这态度是吧,为了赢就能随便玩弄自己的心情,用完就扔?
他抢过楚暃手里的半瓶水,一仰脖喝了个一干二净。
“噢噢噢噢——”基友们拍手起哄,看得津津有味。
楚暃气得夺过空瓶子直接捏扁了。
“神经病!别来烦我!!”
他转身就走,敖以寰黏在后面像狗皮膏药。
“你去哪儿啊?回宿舍吗?正好我没带钥匙……哎顺路去食堂买个饭呗,等会儿我不想下来了……”
橙色的小球被敖以寰精准地接住,同时咬了一嘴的沙子。
楚暃在沙地里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大喊:
“叼过来,发财!”
真稀奇,居然能听到楚暃对他说“过来”,而不是“滚开”。
呵,你小子等着,等我卧薪尝胆结束,一定没你好果汁吃!他一边忿忿地想着,一边向楚暃跑去,尾巴摇成了大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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