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烟波

窗外下起迷蒙烟雨,窗内聂芜正给聂明池进行复原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主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但中州路远,主上若是选择明日动身怕只能坐马车。”聂芜收回手道。

“那便坐马车。”聂明池答着话,目光却看向一旁案几上刻苦用功的狐狸。

方应正努力辨识竹简上的三个大字,然而看了大半天也没能分辨出个子丑寅卯来,眼前都开始发晕。

聂明池走过来问道,“如何?”

方应摇摇头,四爪趴在案上,只觉心累至极。

说来自打聂芜依着饲主的吩咐给他教习绘画后,便开始日常嘲笑狐狸的画作。方应最后忍无可忍怒怕狐狸爪,又跳到竹简上指着繁复篆字,表示自己要学这个。

聂明池倒是一直在旁边批阅积攒的公文,只偶尔看看热闹,也不搭话,就由着这两个将书房里闹得鸡飞狗跳。

开始教狐狸认字后,聂芜倒是没笑了,只是神色日渐崩溃,嘴越发碎了些,有着朝老妈子发展的势头。

聂芜看看这狐狸连三个常用字都分不清,内心里其实是崩溃的,但主上都彻底复原了,他也该及时甩锅才是。

为避免再次当了冤大头,聂芜道,“主上,这狐狸要不还是由您来亲自教吧?”

聂明池听出聂芜语气中的讨好和谄媚,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没脸没皮的手下竟然这么快就对一只小狐狸甘拜下风。

聂明池扬眉,安慰他道,“可孤觉着你教的不错。”

聂芜就差没直接给聂明池跪下,神色悲痛欲绝,“主上,您发发慈悲!属下以后再也不敢多话了。”

聂明池扶起他,敛去唇畔那丝没晕开的笑意,“也罢,你先回去收拾行装,这狐狸由我来接着教便是。”

方应还在跟那三个字较劲,听见扑通一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等到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聂芜已经一溜烟似的跑了。

聂明池看着丝毫不知晓自己已经气走一位老师的狐狸,没忍住笑意,走来将它从案上抱起。

方应听得饲主道,“先去用午膳,等回来再继续。”

方应于是被聂明池抱着走了,但奇怪的是聂明池并未在自己房内用膳,而是拎起一把竹伞带着他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片开阔的湖面,湖面上有着迷蒙烟雨,遥遥望去烟波渺茫。

湖面上有一条直通湖心的长廊,隐隐约约有个亭子若隐若现。

方应见饲主撑着伞走上长廊,来到湖心亭。

湖心亭四周有纱帘垂落,只正对着长廊的这边挽起一部分。

有下人正在亭内布菜,摆好酒水。

四下无风,只有浩渺烟波,连远方的芦苇丛也变得缥缈。

聂明池将竹伞放下,抱着狐狸坐在亭内石桌旁,却也不见动筷,看样子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来赴约。

不大一会儿,见下人引着一人走上湖畔那头的长廊,方应看过去,觉着那个佝偻身影有些熟悉。

待得那人走到湖心亭内,聂明池起身招待他,“张老,请。”

方应这才明白过来,聂明池等着赴约的人就是那位马厩中的老人。

张老,也就是张军师此番倒是并未推辞,而是径直坐下,“亲王殿下可是要动身回中州了?”

聂明池颔首,“不错,明日就会动身。”

张老捋了捋胡须,“早些回去也好,这朔州终归不是亲王殿下的久留之地。少帝年幼,须得要亲王殿下尽快回去帮扶。”

聂明池笑道,“那小子倒是没那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张老闻言点头,“少帝虽年幼,却也的确聪慧,只可惜心思都不在朝政上。”

“这两年已经好多了,只他生性如此,也不是那么容易改的,总得一点点用时间磨。”聂明池道。

张老复又点头,似是想起另一事,“亲王殿下的变法可还在继续?”

聂明池点头。

张老闻言微微皱眉道,“祁风延续七百余年,先王旧制早已深入人心,许多利益都成了世袭。纵然旧制有些重重弊病,但却能保证国祚延绵,总有它存在的道理。殿下近两年的新法我也曾听闻一些,只怕会触及旧制,动摇祖宗根基,亲王殿下还是切莫操之过急,任何法制条文总要经过时间检验。”

“学生受教,”聂明池抬头,“不知张老可否愿意再入明渊阁,学生愿以上学士之位迎之。”

张老摆手拒绝,“一早说了,这天下而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这糟老头子就不参与了。你若实在想让我张家人再入朝堂,便在回中州之后去找我前年去那里的侄孙,他名唤张用,身系我毕生所学,兴许可以帮到你。”

聂明池听得他如此说,倒是放松下来,他轻摸着狐狸毛,询问道,“张老可是还在记挂着前朝之事,为当初敬帝的作为寒心?”

方应抬头各自看了两人一眼,他自然不会以为饲主口中的前朝指的是另一个朝代,再结合敬帝这个称谓,很明显指的就是先帝时期发生的事。

听这意思,是那敬帝也就是饲主的老爹做了什么糊涂事,也难怪饲主会一直对张老如此敬重和礼贤下士。

张老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湖面上的浩渺烟波,“说不记挂,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我张家几十余口人连同我那没来得及出世的孙儿都死在流放路上,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下我和那个侄孙。”

聂明池沉默了片刻,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张老接着道,“我知亲王殿下有心为张家翻案,但这毕竟是前朝之事,别说是证据寥寥无几,又牵扯众多,殿下还是不碰为好。”

聂明池默了默,“是我聂氏皇族对不起张家。”

张老摆手,转而对聂明池道,“我见那狐狸面善,不若让我来抱抱,刚好也有个小礼物要给它。”

聂明池低头看了眼狐狸,见它并无意见,便将它放到张老怀中。

张老先是学着聂明池先前的样子轻捋狐狸毛,过了会儿从衣物间取出一小枚银质长命锁。

方应看着张老将那长命锁给他戴到脖间,低头细瞧。

这长命锁显然有些年份,看起来并不如何崭新,在正中位置上还有两个小字,方应刚学过那个字,那是明净二字。

方应抬头看张老,希望他能够解惑。

张老捋着胡须笑道,“那是我孙儿的小字,便给予你如何?愿此锁一生随你,此心明净,不染浊尘。”

方应又对上老人那双仿若能洞察万物的眼,只是此刻里面满含笑意,像极在看没懂事的小辈。

想起这长命锁原本是要给张老未出世的孙儿的,方应觉着说不出的沉重。

只点点头,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张老满意地捋须,将狐狸又递给聂明池,“这酒我收下,菜便不动了。”

张老像还在军中那般拎起酒壶尝了口,“上好的中州琼花酿,亲王殿下有心了。”

说完,他便不做片刻停留地起身,带着酒壶走向长廊,没过多久就消失在浩渺烟波里。

方应听着头顶传来轻叹声,也跟着一声叹息。

不知是因为张老的过去,还是因为长命锁上的两个字。

第二日一早,聂明池抱着狐狸进入马车中,跟下属们踏上前往中州的路途。

朔州这部分比想象中写得长了些,但中州才是重点,后面的事都发生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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