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股热浪给“唤醒”的。
不是比喻,是物理意义上的热。
那感觉就像是把CPU超频到5.0GHz后忘了装散热风扇,每一寸皮肤都在滋滋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蓝屏死机。
我猛地睁开眼,差点没被眼前的强光给直接闪瞎。
靠!这地府的补偿套餐里还带桑拿房和日光浴的?服务这么周到?
我费劲地眨了眨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我正盘腿坐……或者说瘫在一个高得离谱的台子上。这台子大概是用汉白玉砌的,在太阳底下反着光,晃得人眼晕。身下垫着个蒲团,屁股底下硌得慌。身上穿着一件……怎么说呢,料子不错,丝滑凉爽,就是款式太复古了,宽袍大袖,颜色是那种特别纯正的月白色,一看就特别不耐脏。
最要命的是,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成了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那手感,光滑、圆润,带着被太阳晒出来的温热。
完了,我那点可怜的头发,终究还是没保住。地府这帮孙子,业务能力不行,在“清除用户数据”方面倒是一把好手。
“圣僧……圣僧还未作法吗?”
“苍天啊,再不下雨,地里的庄稼就全完了!”
“求圣僧大发慈悲,救救我们这些黎民百姓吧!”
台子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跟服务器过载时的请求日志似的,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他们全都跪在干裂发白的土地上,脸上混着汗水和灰尘,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我,嘴里发出嗡嗡的祈求声。
圣僧?作法?
几个关键词在我过载的大脑里艰难地进行着字符串匹配,然后返回了一个让我眼前一黑的结果。
我,李科计,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程序员,现在正被人当成神棍,架在一个高台上求雨。
这他妈就是那个孙子说的“高配人生”?!年轻俊美地位崇高?!
我算是明白了。年轻俊美,指的是这具皮囊确实不错,我刚才摸自己光头的时候顺便感受了一下,骨相极佳,皮肤细腻,绝对是建模师精心捏出来的水平。地位崇高,指的是“圣僧”,听着就特玄乎,比什么总监、架构师听起来牛逼多了。
但那孙子没告诉我,这“高配”的代价是开局就要面对一个“史诗级”难度的副本啊!
求雨?我求个锤子!我只会用Python写爬虫去气象局网站上爬天气预报!
我心里把那个地府KPI专员骂了个底朝天,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开玩笑,底下几万双眼睛盯着呢,这要是露了怯,说自己不会,估计当场就得被愤怒的群众当成bug给物理清除了。
我那“安全系数五颗星”的保证呢?!你们的SLA(服务等级协议)就是这么写的吗?!
不行,冷静。李科计,越是紧急情况,越要保持冷静。宕机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解决方案。
我清了清嗓子,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祭台后方不远处搭着一个巨大的华盖,一群穿着古代官服的人正襟危坐,为首的那个龙袍加身,面色凝重,显然就是当朝皇帝。好家伙,甲方爸爸带着整个项目组在现场监工。
在皇帝身侧,还站着一位身着玄色王袍的年轻人。他如一杆标枪般笔直地站立,身形挺拔,气度森然。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凌厉气息。他的目光,像最精准的扫描仪,一瞬不瞬地锁定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旁人的期盼与敬畏,只有纯粹的、冷冰冰的审视。
这位,估计就是负责项目安全审计的。看这气场,权限级别相当高。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只能拖。程序员的看家本领,除了写bug,就是拖延。只要没到deadline,一切皆有可能。
我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念什么呢?《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会,那就念《程序员佛经》吧。
“写字楼里写字间,写字间中程序员。程序人员写程序,又将程序换酒钱……”
我用一种极其缓慢而庄严的语调,把这篇恶搞的经文念得抑扬顿挫,充满了神圣的韵律感。反正离得远,他们也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要看我态度虔诚,B格就倒不了。
底下的人群见我终于开始“作法”,顿时安静了不少,只有一片虔诚的叩拜声。华盖下的皇帝和百官也露出了凝神倾听的神情。唯有那个玄袍王爷,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我一边念经拖延时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拼命观察着天空。
万里无云……不对,不是万里无云。
在遥远天际线的边缘,似乎有一些极淡、极薄的云层。那云的形态……有点像卷云。
我心里咯噔一下。上学时那点被408(计算机考研专业课代码)挤得差不多的气象学知识,此刻跟缓存里的数据一样,被飞速地调取了出来。
卷云,通常是好天气的预兆。完犊子了,这是要部署失败的节奏。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额角却开始冒汗。这具身体好像有点体虚,晒了这么一会儿就有点头晕眼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越来越毒,我的嘴皮子都快念干了。天边的卷云似乎多了一些,但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就在我快要编不下去,准备跟底下人说“今日天数未到,非贫僧不努力,实乃天意难违”然后跑路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风向,变了。
之前一直是从北方吹来的干热的风,现在却带上了一丝从东南方来的……潮气?
我心中一动,再次抬头望天。
天边的云层似乎变得厚实了一些,不再是轻薄的丝絮状,而是开始呈现出小块小块的积云。颜色也从纯白,慢慢染上了一点灰色。
有门儿!
这是高积云!高积云如果发展得快,是有可能转变成降雨云的!
我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代码跑通的希望。
我立刻停止了念经,缓缓站起身。这个动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伸出瘦弱但骨节分明的手,指向天空,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缓缓开口:“心诚则灵,万民之愿,已达天听。”
这话我说得底气十足,因为我看到天上的高积云正在快速地聚集、融合,边缘开始变得模糊,颜色也越来越深。东南风越来越明显,空气中的水汽含量正在增加,体感变得有些闷热。
成了!这是要下雷阵雨的节奏!
根据云层的发展速度,我估摸着,大概还有一刻钟,不,最多半炷香的功夫,大雨必至。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我这个“东风”了。
我不能干等着,必须把这场自然现象的全部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必须表演,用最震撼的方式,宣告我的“神迹”。
我猛地一振宽大的僧袍,缓步走向祭台边缘,目光扫过下方万千信众,最终定格在皇帝和那位玄袍王爷的身上。
“天降甘霖,需涤荡凡尘。然则,天心尚有一丝迟疑。”我故作玄虚地说道。
皇帝立刻紧张地追问:“圣僧,是何迟疑?”
我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祭台中央那座巨大的、用来焚烧祭文的铜鼎。鼎中香火早已燃尽,只余下厚厚一层灰白的香灰。
“风,起于青萍之末。”我朗声道,“雨,生于微尘之间。请陛下赐贫僧一盂清水。”
皇帝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命人取来一碗清水。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将水盂捧上祭台。我接过水盂,走到铜鼎前,在万众瞩目之下,将一盂清水缓缓地、均匀地洒在滚烫的香灰之上。
“滋啦——”
水珠遇上灼热的香灰,瞬间蒸腾起一片白色的水汽,伴随着细微的声响,袅袅升起。
“以水为引,以尘为媒!”我高举双臂,声如洪钟,仿佛在对上天宣告,“引九天之水,落!”
这套动作纯粹是装神弄鬼,科学原理约等于零,但视觉效果绝对拉满。那升腾而起的水汽,在逐渐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神秘。
而就在我最后一个“落”字喊出口的瞬间——
“轰隆!”
一道撕裂天幕的闪电划破了浓重的乌云,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一滴,两滴,然后是倾盆而下!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圣僧显灵了!圣僧显灵了!”
广场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无数百姓喜极而泣,对着祭台上的我疯狂地磕头,仿佛在膜拜真正的神明。
大雨滂沱,瞬间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我站在祭台边缘,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成了。
开局即高光,这波操作,我给自己打99分,少一分是怕自己骄傲。
我迎着下方无数狂热崇拜的目光,缓缓将视线移向了华盖之下。皇帝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满脸喜色,而他身旁,那位玄袍王爷——靖王萧无尘,却依旧静静地站着。
雨水顺着他冷硬的脸部轮廓滑下,他依旧保持着笔直的站姿,那双深邃的黑眸,穿过重重雨幕,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没有震惊,没有崇拜,只有愈发浓重的、冰冷的怀疑。
他缓步走出华盖,任由大雨淋湿他尊贵的王袍,一步步走到祭台之下,抬头仰视着我。雨水将他的墨发打湿,几缕发丝贴在俊美而冷毅的脸颊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柄浸了水的绝世名刃,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圣僧道法高深,本王佩服。”他的声音清冷,穿透雨声,清晰地传到我的耳中,“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方才圣僧口中所念经文,辞藻颇为新奇,不知是出自哪一部佛门典籍?本王竟从未听闻。”
来了。
我就知道,这个“安全审计”不好糊弄。
他果然听到了我的“咒语”,并且,他起了疑心。
我立于雨中,与他对视,面上挂着一抹悲天悯人的微笑。
兄弟,别这么看着我。
贫僧,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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