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8章

自从收了了尘这个小“弟子”,我在护国寺的“项目开发”进度,可以说是坐上了火箭。

之前许多因为人手不足、沟通成本太高而无法施行的想法,如今都有了实现的基础。了尘就像我的另一双手,一个能完美理解我设计文档的“初级工程师”。我负责提出构想和核心算法,他负责具体的实现和测试,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的“净业法门”,在护国寺已经深入人心。僧人们每日晨起洗漱,饭前净手,衣物勤换,寺内环境卫生大为改观,连带着僧人们的精神面貌都清爽了不少。

但很快,新的“bug”就出现了。

这天,了尘抱着一盆刚刚洗完的僧袍,苦着小脸来找我。

“住持,您看。”他指着盆里那件灰色的僧袍,上面几块陈年的油渍,在浸湿后显得尤其明显,“弟子用了皂角,也用了草木灰水,可这厨房帮工的师兄们袍子上的油污,怎么也洗不干净。”

我凑过去看了看。确实,皂角和草木灰水,是这个时代最主流的两种“洗涤剂”。皂角含有皂甙,能产生泡沫,有一定的去污能力,但对付重油污力不从心。而草木灰水呈碱性,能与油脂发生一定程度的皂化反应,但效率极低,效果聊胜于无。

僧袍本就粗糙,再加上这两种洗涤剂效果有限,长久下来,衣物纤维里浸满了污垢,变得僵硬发黄,极难清洗。

“病从口入,祸从垢生。”我看着那盆脏衣服,缓缓说道,“衣物不洁,皮肤易生疮癣;碗筷不净,腹内易生疾疠。此亦是‘格物’需解之题。”

了尘似懂非懂地点头:“住持的意思是,我们能做出比皂角更好用的东西?”

我神秘一笑:“万物皆有其理,油污亦然。既然水无法将其洗净,那便寻一物,能一手拉着水,一手拉着油,将它们‘撮合’到一处,油污之题,自然迎刃而解。”

我用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来解释“表面活性剂”的“亲水基”和“亲油基”原理。

了尘的眼睛瞬间亮了:“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此物,便藏于你方才所用的草木灰与厨房的废油之中。”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我要在这个时代,手搓肥皂!

这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僧人们的洗衣问题。肥皂,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在人类文明史上,却是公共卫生领域一次里程碑式的革命。它的出现,能极大地降低疾病的传播率,提高整个人口的平均寿命。

对我而言,这是将我的“格物之理”,从理论转化为生产力的第一次伟大尝试。如果成功,它将成为我撬动这个世界的一根小小的杠杆。

说干就干。

我带着了尘,直奔护国寺的后罩房。这里是堆放杂物和处理垃圾的地方,平日里人迹罕至。我让人在这里支起了一口大铁锅,下面用砖石垒了简易的灶台。

这完全就是一副“不务正业”的架势。寺里的僧人远远看见,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没人敢上前来问。圣僧的行为,他们已经习惯性地“看不懂,但大受震撼”了。

第一步,是制备强碱溶液——也就是土法烧碱。

我让了尘去收集了大量的灶下余灰,特别是那些焚烧硬木后留下的草木灰。

“住持,为何要专挑硬木的灰?”了尘一边筛着灰,一边好奇地问。

“格物致知,需知其所以然。”我耐心地解释道,“不同草木,其内含之‘理’亦不同。硬木之灰,其‘碱性’之理尤为厚重。以此制水,方能收奇效。”

我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解释了不同植物灰中碳酸钾含量的差异。

我们将筛选过的草木灰倒入一个底部有孔的大木桶里,下面用瓦盆接着。然后,将开水缓缓地、均匀地浇在草木灰上。很快,浑浊的、带着一股特殊涩味的液体,便从木桶底部的孔洞中一滴滴渗出,汇入瓦盆。

这就是原始的“碱液”,主要成分是碳酸钾。

“住持,这水……摸上去滑溜溜的。”了尘用手指蘸了一点,惊奇地说道。

“切记,此水有‘腐蚀’之理,不可入口,亦不可久触肌肤。”我严肃地告诫他。安全生产,是程序员的第一守则。

我们重复过滤了几次,得到的碱液越来越澄清,浓度也越来越高。

第二步,是准备油脂。我让厨房的火工头陀,将平日里废弃不用的猪油、牛油等动物脂肪收集起来,满满一大罐。

万事俱备。

我将油脂倒入大铁锅,生火,慢慢将其融化。待油脂全部化为液体后,我便让了尘将制备好的碱液,一勺一勺,缓缓地加入锅中。

“边加边搅,须一个方向,不可停歇,亦不可忽快忽慢。”我指挥道。

这是一个典型的“后端开发”工作,枯燥,重复,需要极大的耐心。皂化反应,就是油脂(脂肪酸甘油酯)和碱(氢氧化钾)在加热条件下,水解成高级脂肪酸盐和甘油的过程。而这个高级脂肪酸盐,就是肥皂。

持续的搅拌,是为了让油和碱液充分混合,反应得更彻底。

了尘虽然年幼,但做事极为认真。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锅边,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一丝不苟地,一圈一圈地搅拌着。

锅里的混合物,一开始是浑浊的油水分离状态,随着不断的搅拌和加热,渐渐变得粘稠,颜色也从油黄色,慢慢变成了乳白色。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奇特的、类似甘油的微甜和油脂的腥气混合的味道。

日头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禅院的青瓦上。

我跟了尘忙活了一下午,两人都是一头一脸的汗。

一道清冷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后罩房的院门口。

是萧无尘。

他今天似乎没有公务,依旧是一身墨蓝常服,负手而立,眉头微蹙,看着我们这一片狼藉的“工坊”,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困惑。

我早就习惯了他神出鬼没的存在。这个靖王,就像一个驻留在系统后台的顶级监控程序,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跳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他大概是忍了很久了。从我带着了尘筛灰、淋水、熬油开始,他可能就在远处观察了。我这些天来种种“不务正业”的行为,显然已经将他的好奇心推向了顶峰。

他终于忍不住,迈步走了过来。

“圣僧……这是在炼丹?”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也难怪他这么想。这一套流程,又是生火又是熬煮,锅里还冒着古怪的气味,确实很像那些方士炼制外丹的场景。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锅里已经变得像浓粥一样粘稠的液体,对累得气喘吁吁的了尘说:“了尘,可以了,歇一会儿吧。”

然后,我才转向萧无尘,微微一笑:“王爷误会了。贫僧不信丹药,只信格物。此物非丹,贫僧称之为——‘皂’。”

“皂?”萧无尘显然从未听过这个词。

“不错。”我拿起一旁的脏布,在满是油污的灶台上一抹,然后走到他面前,展示给他看,“王爷请看,此布满是油污,若只用清水,无论如何也洗不净,对否?”

萧无尘颔首,眼神中依旧是探究。

我舀起一盆清水,然后用木棍,从锅里挑起一团已经半凝固的、果冻状的乳白色膏体,放入水中。我用手搅了搅,那膏体很快在水中化开,并产生了一些细腻的白色泡沫。

我将那块油腻的脏布,浸入盆中,反复搓揉。

奇迹,发生了。

原本附着在布上的、顽固的黑色油污,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地被分解、剥离,融入水中。不过片刻功夫,整盆水都变得浑浊不堪,而我手中的那块布,虽然依旧陈旧,但上面的油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

站在一旁的了尘,第一个发出了惊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萧无尘,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布,又看了看那盆污浊的水,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震惊、困惑与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他猛地一步上前,从我手中拿过那块湿漉漉的布,凑到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布上那股油脂的腥臭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净的、略带碱涩的气味。

“此物……竟能去油?”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然也。”我平静地回答,心中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一个在现代社会再普通不过的化学反应,在这个时代,却足以造成神迹一般的震撼效果!

萧无尘沉默了。

他拿着那块洗干净的布,站在原地,良久没有说话。他那颗被无数军国大事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心,此刻,显然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他之前见我滤水,尚可理解为“顺应沙石木炭之理”;听我辩倒清风子,尚可归为“辩才无碍,另辟蹊径”。

但眼前这一幕,是实实在在的、从无到有的“创造”!

是将草木灰、废弃油脂这些最卑贱、最无用的东西,通过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变成了一种拥有神奇功效的全新物质!

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远比净化井水和一场辩论的胜利,要深远得多。

“此‘皂’……如何制成?”终于,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第一次,主动地、迫切地,向我询问一种“格物”的具体方法。

他的好奇心,已经彻底被点燃了。

我看着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求知之火,微微一笑。我知道,我那颗名为“科学”的种子,在他心中,已经彻底发芽了。

“王爷可知,油入水,为何不融?”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油轻水重,自然不融。”他答得很快,这是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

“此为其一,更深层之理,在于其‘性’相斥。”我开始了我新一轮的“科普”,“而‘皂’之理,便在于其性‘圆融’。它可一手亲油,一手亲水,为二者之桥梁,故能携油污而去,溶于水中。”

我看着萧无尘和了尘那专注而渴望的眼神,继续说道:“此物,看似微末,实则关乎民生。若军中士卒皆能用此物洁净自身,营中疫病或可减少三成。若天下百姓皆能用此物,则万民康健,国祚自安。”

我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萧无尘的心上。

他不是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王爷,他是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战场上,真正杀死士兵的,往往不是敌人的刀剑,而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瘟疫!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眼神里,再无一丝一毫的审视与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敬畏的光芒。

他看的,不再是一个行为古怪的“圣僧”。

而是一个……手握着足以改变世界力量的……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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