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十年。
东宫。
红绸高挂,粗长的喜蜡已经燃去三分之二,蜡油在烛台上流动冷却勾勒出如钟乳石般的形状,灯芯上跳动的火花印在火红硕大的喜字上,使其更加夺人眼球。
三三两两的宾客脸上挂着醉意勾肩搭背左摇右晃地往门外走去。
不久,几道对话声就传来:
“想不到镇国公研皮痴骨嚣张跋扈的独女月明珠着实有手段,居然真的嫁给了我们温润如玉如同谪仙的太子殿下,真是暴殄天物。”
“啊呸,要不是靠她爹,她那臭得不能再臭的名声也配,丢人都丢到塞外去了。”
“哎,真是苦了太子殿下,宫宴上被她一眼看中,死缠烂打纠缠到现在。”
“现在好了,太子娶一个这样的人,外来使者不知道该怎么嘲笑我们大启。”
“皇上旨意也下得快,镇国公当天请旨第三天就成亲了,听说太后去培庵寺礼佛去了,想阻止都来不及……”
轰隆…
乌云飘浮,遮住了原本明亮高悬的夜空,电闪雷鸣,暴雨骤然落下。
“快走快走,这鬼天气,吓人一跳,总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
轰隆…啪…
又一道惹人胆颤心惊的雷声闪电来得又凶又猛。
亮光从窗户照进来,只见床上的俩人穿着绣有云锦描金五彩花草纹的火红婚袍,极其亲密地紧挨在一起。
“松…快松手…”
月明珠意识都还没来得及回笼,喉咙就已经被狠狠掐住,求生的本能让她艰难地发声。
“呃…咔…”
视线模糊,眼前的人只看到大致的轮廓。
她的脸色肉眼可地的从涨红变得青紫,感受到自己生命正在快速流失,用力挣扎捶打着遏制住她喉咙的恶魔之掌。
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痛苦吐出声:
“我…我想活着…好…好活…着。”
眼里不断打转的泪花在最后一口气快要咽下时,从眼眶里缓缓下落,滴在了那只青筋暴起的手上,但并没有溅起多大的波澜。
感受到最后一丝生命气息快没了之时,想到自己又要憋屈地死去,她张着嘴无声艰难哽噎哭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往外冒,双手紧掰着那双手,最后无力失重直直落下。
喉咙上的窒息感陡然消失,月明珠的身体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无意识直挺挺地往后倒床上。
顾珩渊站直身,用手帕擦掉皮肤上好似有灼烧感的泪珠,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袍。
而后掀起微垂的眼眸,视线落在床上还喘着一口气的人,脸上带着柔和,眼里透露着好奇,趣味性勾唇笑道:
“刚还心如死灰一心求死的人突然就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有意思。”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玲珑瓶,掀开塞子,掰开嘴,略微粗鲁地将液体倒到月明珠的嘴里。
“咳咳咳………”
月明珠被突如其来闯入的液体呛得一阵阵咳嗽,喉咙咽了咽,慢悠悠地醒了过来,艰难地勉强撑起身,心里一阵后怕。
眼神中陌生怪异又带着惊恐未散的惧意,喑哑着声问道:
“咳…你是谁?”
“你…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乌黑的青丝散开几乎全拢在一边,一些发丝因被泪水打湿贴着脸颊,脸上泪痕加上一些黑色印记,瓜子脸在凌乱之中也别有一具的美。
听到她的问题,顾珩渊眼里的笑意更深,温润体贴地递过去一块手帕,温声道:“你的丈夫顾珩渊,擦擦吧。”
月明珠看他伸过来的手,心下一颤,刚刚还想掐死她的人,现在却一脸和善温和得如同神明般关心。
她如同受惊的兔子,吓得哆嗦往后移,颤抖着声音:
“你你不要过来,我我还不想死。”
越温柔,他就越像是恶鬼要来索她命。
顾珩渊看着眼前的人,平常看到自己怎么都要扑上来,现在不仅没过来抱还忘了他,难道是给她身体里的蛊奏效了?
“放心,刚刚给你吃的是保命的药,不会死。”
看出她的害怕,他没再继续,只是微笑着安慰她。
听到他的话,月明珠感觉身体确实好了很多,但心并没有放回肚子里,依旧提心吊胆。
突然,脑海里自动滑动过一个片段。
喝了合卺酒会被顾珩渊用匕首刺心而亡。
意识到这,抬眼一看,鎏金缠枝的烛台上,火光微微摇曳,随着男子的步伐印在宽大的袍摆忽明忽暗。
停在适当的距离,只见男子凤眸微微低垂,薄唇微微噙笑,如沐春风却又带有冬末未散去的凉意,顾珩渊已经拿着酒杯走到面前。
这大红喜庆的喜袍穿在他身上,加上他白皙的皮肤,别有一番风味。
月明珠咽了咽喉咙此刻非常想报警,感觉心脏已经开始一阵阵刺痛起来了。
“太子妃,今天是我们大喜之日,先把合卺酒喝了吧。”
听着这如同仙乐悦耳动听的温声,月明珠只觉得自己命又要少活了几年。
她牵强扯着唇,本打算拒绝不喝,可扛不住他那温和眼神的威压。
从仅有的剧情看,原炮灰是在酒里下了药,顾珩渊喝下以后有了反应,发觉自己被算计,直接当场在她心口插了一刀,当场一命呜呼。
思及至此,月明珠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酒杯,看着泛起涟漪的酒水里自己的倒影,咽了咽发紧的喉咙。
心里一咬牙,一饮而尽。
眼看顾珩渊的唇快要碰到酒杯边沿,顾不了太多,她立马起身下床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来,仰头喝了下去。
“等一下。”
“这个酒不是特别干净,还是我替殿下喝吧。”
喉咙火辣辣的疼,顾不了这么多,腿一软直接匍匐跪在他的脚下,忍着不适,语气诚恳地说道:
“太子殿下,我…我妾身知道错了,之前做了很多错事,错得最离谱的一件事就是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姻缘,是小的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纠缠你,重新做人。”
月明珠抖着身子头着地跪拜在顾珩渊的脚下。
两人的红袍裙摆缠绕在一起,月明珠觉得他再不说话,自己都快睡着了。
“夜深地凉,太子妃还是先起来吧。”
顾珩渊伸手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
听他这么一说,这膝盖确实有点凉,尤其刚刚急吼吼地跪下去,撞到了。
发誓以后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小命,绝不会再下跪了。
起不来,小腿发麻了,看他伸出来的手,下意识毫不客气地抓着他的手腕站起来。
顾珩渊心中微微诧异,视线落在她紧紧拽住的地方,柔声道:
“太子妃,可以松手了。”
月明珠听到他出声,反应过来后立马放开,带着歉意讪讪笑道:
“抱歉啊,忘了。”
而后害怕他以为自己对他还是图谋不轨,再次振振有声地保证以表诚意:
“太子殿下,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原谅我之前的草包无脑,但你放心,现在的我已经悬崖勒马清醒过来了。”
看他神情不变,拿不准主意,急眼了,她连忙伸出自己的四根指头,发誓:
“你要是害怕我的名声影响你声誉,我保证以后肯定睡了吃,吃了睡,绝不会去你跟前打扰你。”
“你要还不相信,你现在就可以给我写一封和离书,不对,休书也行的。”
月明珠都快被自己这么善解人意的举动感动哭了,却见面前的人还是没什么表示。
顾珩渊瞧着讨好自己的人,一会儿认真发誓一会儿又在懊恼,神情丰富。
还有那说出去分分钟钟就会被砍头的话。
他敛了敛脸上的温和,存有恶劣的心思却一副好心的口吻,语气略带严肃地提醒道:
“太子妃请慎言,成亲大事并非儿戏,君无戏言,抗旨是会被砍头的。”
不理会月明珠那受惊的表情,继续输出:
“还有,我们刚成亲,第二天就和离了,这是戏耍君王,你我两个脑袋加一起都不够砍。”
听了他的话,月明珠确实被吓了一跳,但是转念又想,这顾珩渊是不是故意的唬她的。
大婚当晚就把太子妃杀掉了,也没见他是多害怕皇帝。
难道是觉得人死了就死了,没人会记得一个死人,和离就不一样了,活生生的人只要一出去,会让他想起自己这段不堪的往事,接受不了?
还没等月明珠想明白,只听顾珩渊轻笑,似是赞赏她说:
“另外,太子妃不必太过妄自菲薄了,镇国公千宠独女,身份也高贵,和吾结亲是天作之合,谁敢置喙?”
听到这,月明珠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感谢老爹高官厚禄,让你宝贝女儿保住小命。
连忙扬起假笑,狗腿地走到顾珩渊旁边表现得贤惠地柔声说:
“太子殿下,你看,这天色已晚,我…妾身伺候你更衣休息吧。”
现在近看了,这狗东西的身材不是一般好,看这被腰带紧系的窄腰,挺拔的身姿,虽然不能享用,但是看看养养眼也是好的。
却不料顾珩渊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道:
“太子妃先休息吧,吾还有政务处理,就先去书房忙了。”
还没碰到衣角的月明珠听到他的话,心里激动得快要噼里啪啦放鞭炮了。
但面上还是要表现出一脸心疼,又要善解人意:
“太子殿下勤政心系天下百姓,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晚上夜寒露深,不要着凉了。”
“嗯。”
顾珩渊轻嗯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转头就离开了。
月明珠见他走远了以后才把紧绷的身子放松,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拖着沉重的喜服来到圆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又干又痛的喉咙。
自己的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只是书里原主在今晚过后就下线没戏份了,后面的剧情也没给她啊,这是要让她摸着石头过河啊。
在这本《只为汝折腰》的小说里,女主苏婉儿可是人见人怜花见花开,让不少世家公子都尽折腰的存在。
而最后,还是身份尊贵、宛如谪仙,颇有君子涵养的太子殿下顾珩渊拔得头筹。
要达到这种团圆美满幸福的结局,必不可少就会出现一个作妖作死的女配,而这个炮灰就是镇国公府的独女千金大小姐月明珠。
无脑草包、嚣张跋扈。
……(皱眉瘪嘴,一脸苦命)
牛马的短命,炮灰的惨死,怎么肥事,心突然酸酸的。
越想,月明珠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
特耶耶的,想到她连续几天半夜被扒皮老板的夺命连环电话铃声叫起来加班改方案,改就改吧。
马上改完了,才说不要她的方案了,还不给加班费,心里郁闷啊。
刚躺下没多久,那让人心悸的铃声又来了,没办法,她压抑住心里的不快接了起来。
扒皮说还是她的方案好一点,让她立马改出来。
月明珠彻底绷不住,不想再忍了,准备破口大骂。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口气提不上来心脏刺痛,两眼一翻就没了。
这么窝囊憋屈地死去虽心有不甘,但死也就死了,想着死人就可以休息了。
可现在偏偏死了还让她安生,穿成这孬子炮灰女配,这是嫌她的命还不够短吗?
“不行,不能再这样憋屈死去,一来不是掐脖子就是插心脏,后面生死更是未知,逃是逃不出去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
月明珠想到这,心里已经拿定主意,抓住现有资源,结合现代知识。
“进宫面圣,交入职表,继续当牛马,这次要当不一样的牛马,以我聪明的脑瓜子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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