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道君

沐扶云继续着白日阅读典籍,夜里到水潭边与冰剑对招的日子。

那天夜里,楚烨历雷劫,差点抗不过去,最后被掌门所救的事,很快传遍了宗门上下。

内门弟子们为表关心,先后往溪照阁中探望过。

外门弟子们更多的则是受到了震撼。

对于修为还停留在炼气后期、筑基前期的他们来说,金丹后期已十分强大,有许多修士,费尽心力,苦苦修炼数十年,才能到达这样的境界。

而就是修炼之路一帆风顺的楚烨,也差点在这道坎上被绊住。

他们这些才将将踏入仙门的弟子,还有什么理由不发奋努力呢?

况且,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要文试了。

天字班凡弟子一百六十三名,经此一试,将淘汰八十三名弟子,余下的八十名弟子,进入武试,角逐内门弟子的名额。

尽管甲班的弟子们大多十分自信,随着日子的临近,也不免紧张起来。

负责出题的吴教习说了,文试范围不局限于这三四年里讲解过的典籍,凡在藏书阁一层,对外门弟子开放的典籍,都有可能涉及。

如此一来,从前时常出现在沐扶云耳边的议论、嘲讽声也少了大半,恰好让她得了几日清闲工夫。

整个天字班的氛围就这样一日比一日严肃,除了像展瑶这样,的确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将藏书阁一层的书全部翻看过的少数几人之外,大多数人都自觉对许多教习们未提过的典籍十分生疏。

所有人都像是陷入了书籍的海洋中一般,日夜埋头苦读。

沐扶云不住在青庐,只在白日见识到这样的情景。

听徐怀岩说,有的弟子就连睡梦中都在背诵典籍,一旦发现有记不起来的地方,立刻惊醒翻开,反复诵读,直到记住了,才肯再次入睡。

徐怀岩被这种氛围感染,跟着没日没夜地投入书海。同时,却不忘了提醒沐扶云,仍旧要以先前列下的书单为主。

沐扶云深以为然,将他那张书单上的典籍都翻过两遍后,一字一句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方继续看其他典籍。

这期间,除了翻阅典籍,沐扶云又分别到溪照阁和山溟居去了一回。

大概是因为上次的事,也算被沐扶云救了,楚烨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冷言冷语,只是从头至尾绷着脸,仿佛打定主意不多话。

唯有结束的时候,不咸不淡地交代:“吴教习虽同你们说,凡一层的典籍都有考校的可能,但凡事总有主次,三年多的求学问道,与外头的散修们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有师长们的指点。”

这话说得拐弯抹角,究其内涵,其实与徐怀岩的意思一样,都是要沐扶云别像其他基础扎实的弟子一般什么典籍都看,仍旧要抓住最紧要的那几本。

沐扶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道谢,更没有一点欢喜的样子。

她想,以楚烨的自负,大约将这样的提醒当作是对她上次把宋星河叫来替他挡雷的感谢了。

没得到她半点反应,楚烨沉默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却没再说什么。

至于宋星河,则又给了沐扶云一瓶固元补气丹。

这一次,他倒没再刻意解释一番,只是说这是还上次那一枚固元丹的,同时恶狠狠地警告她,别妄图在文试上也耍不该有的心机。

沐扶云懒得与他争辩,将瓷瓶交给他后,便离开了。

那片人迹罕至的水泽边,她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位白衣前辈。

他仍是满身凛冽霜雪之气,仿佛才从寒冰中破出一般,与人世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细算起来,已有整整一个月未见过他了。

沐扶云猜,他大约每半个月才会出关一次。

她无意探查他的私事,只在发现他的存在后,停下有一次与冰剑的对招,足尖点着水中的石块,落在他的面前,抱拳行礼,奉上一罐莲子糖。

“前辈见谅,荷塘中莲子渐少,晚辈便采了些来,晒干做成莲子糖。”

他接过罐子,倒没直接收起来,而是取了一颗,送入口中尝了尝。

甜脆的糖浆,薄而均匀,沿着不那么平整规则的莲子表面严丝合缝地包裹着。

单就这份手艺,哪怕是练了多年的手艺人,也不见得能将熬糖浆的火候控制得这样好,足见她对灵力控制的精准。

“你的剑法进步不少。”

回想起方才看到她出招时的流畅与精准,比一个月前的样子已经好了许多。

一个月前,他能看得出来,她刚学不久,全无半点实战经验。

而现在,她若说自己已在外门学了两年,他也是信的。

这一个月,他虽没亲自来,却知道她每日都送莲子来,每日都与冰剑对招。

“多亏前辈的指点,晚辈才能略有进益。”得到夸奖,沐扶云自然觉得高兴,同时不忘感谢白衣修士的帮助。

她隐隐看得出来,这位前辈留下的冰剑,与外门的教习,甚至是楚烨、宋星河的剑法都略有不同。

尽管看起来招式有九成相似,但在剑意上,多了灵活的变式和潇洒自如的平滑,更能体现出“风伴流云”这四字的要义。

可见这位前辈在剑道上的造诣之高深。

白衣修士看着她被水花打湿的衣袍,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冷淡的面容间仿佛有春风拂过,骤然温和。

他早就看出来了,她根本没发现自己身处的这片水泽,是泠山泽与浮日峰相交之处,更没认出他就是泠山泽的主人,常年闭关不出的天衍第一剑,泠山道君谢寒衣。

她甚至没有自报姓名,连想要被前辈大能记住的意思都没有。

他却能认出她。

当年,被掌门师兄带回宗门的那个小姑娘,与这一个生得有七分相似。

他记性极好,尽管这么多年来,也只远远见过那小姑娘数次,却记得十分清楚,她那稚嫩的眼眸中,盛满了掩饰不住的,对强者的渴望和向往,这一点,也与眼前的这一个一样。

可是,他就是对师兄收下的那位女弟子生不出喜爱之意。而眼前的这个,对自己的欲求毫不遮掩,坦坦荡荡,反倒让他有几分赞赏。

“你已进步不凡,不必太过急切,要想再有突破,仍需稳固根基,这几日不妨暂缓练剑,以调息运气、稳定境界为主。”

沐扶云想了想,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她的进阶,靠的是楚烨用纯火灵力强行打通经脉得来的,眼下才过去一个多月,已隐隐又有再上一阶的预感了。

进阶是好事,但若太快,则很可能因根基不稳而半途崩溃。尤其她的这一副身体本就薄弱,不是从前在玉涯山上天赋异禀的自己。

谢寒衣见她如此听话,一点没有怀疑,也已不觉诧异了,将冰剑重新沉入水中后,便挥袖离去,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才是八月,气候尚炎热,哪怕身在山中,也该只稍有寒意而已。

可这里,与浮日峰相隔不远的泠山泽,在宁静的夜色下,却被一片寒霜覆盖着。

就连光滑如镜的水泊倒映着的明月,都像被镀了一层冰雪,而那轮雪月之下,又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暗涌正悄无声息地翻滚着,随时都能打破平静。

他平日独来独往,不喜有外人靠近,所居洞府又常年设下结界,因此这里几乎从来空空荡荡,不见人烟。

而此刻,水泊边的巨石上,却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师兄。”谢寒衣落到那人的身畔,淡淡开口,算是问候。

“师弟,”齐元白收回落在平静水面上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眼谢寒衣,“你近来出洞府似乎频繁了些,可是身子好了些?”

“还是老样子。”谢寒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洞府中久了,难免会有百无聊赖的时候。”

“你也会有百无聊赖的时候。”齐元白严肃的面上闪过诧异,随即露出欣慰的笑意,“总算也有点常人的样子了。”

“师兄今日前来,可是有话要与我说?”谢寒衣问。

“确有一件事。”齐元白点头,“师弟,你应当也知晓,再有两个月,就是从外门天字班选拔弟子入内门的日子了。我看,不如到时从中挑个最拔尖的,收在你的名下,做你的亲传弟子。”

他已不是第一次提这样的建议了。

这两年,随着各峰长老亲传弟子逐渐收满,纵观整个天衍宗,已只有谢寒衣一人,座下始终无一弟子。

谢寒衣闻言,下意识微微蹙眉,想要像从前一样,直接拒绝,表明自己并无收徒之意。

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浴水出剑的身影,竟然没说出口。

齐元白从他这一瞬间的犹豫中看出了一丝松动的迹象,放缓语调,道:“当年父亲还在时,对我千叮万嘱,要好好照顾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座下仍旧空空,让我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师弟,就当是成全我的一片心意也好。”

提到已经仙去的上一任掌门齐归元,谢寒衣淡然的面容间也浮现出温情。

“我明白了。”他轻轻点头,破天荒地答应了齐元白的提议,“劳烦师兄为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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