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她单方面和戚星河绝交了一晚上。

然后第二天，又单方面和好了。

戚星河只是喜欢了一个她讨厌的人。

她哪有资格去批判别人的爱恨情仇。

她只是可怜自己。

可怜自己沦落到了要和唐映儿比较的地步。

兴许也有些可怜戚星河。

可怜他所爱非人。

07

见到唐映儿的这天晚上，戚星河难得喝醉了酒，与她说了些过去的事。

他和唐映儿自幼一起长大，从小就喜欢她。可他天赋不好，比不了方寒生天生剑骨，给不了唐映儿她想要的生活。

当年他们活在贫民窟里，烧杀抢夺的事，一天能来上十七八回。

唐映儿想要一个可以保护她，带她离开那里的人。

那时候的戚星河显然不符合这个要求，他因为天赋有限，稍大一点的门派都不收他。而小一点的门派，腌臜事情不比他们住的地方好多少。

阳间的路子走不通，他就走阴间的路子。像他们这一行，好听点自称傀儡师，难听一点就是养尸人。

俗话都说，死者为大。他们这行打扰死人清净，是犯了忌讳的。如果人分三六九等，那他们就是十八等的社会底层。

要不是养尸人有行规，只能挑乱葬岗的弃尸，不得动有主的墓。干的也都是些除魔卫道的正经活，早就被打成邪魔外道了。

不过虽然地位低，可入门的门槛也低，要是成长到大师级别，也能当个上流人物。

这对当时的戚星河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了。

为了给唐映儿一个安稳的，不必东躲西藏的家。戚星河挖去了自己的左眼，交给他师父当入门信物。

这也是行规之一，只有对自己狠得下心，才能无惧无畏地踏上这条路。

后来他入了门，学到九层的时候，新的眼睛自己长了回来。比原先那只多了点奇异的纹路。另一只眼睛是不可以动的，那是提醒他们身为人类的证据。

而戚星河在门派里天天遭受非人训练，努力往上爬的时候，唐家的人找到了唐映儿。

08

唐映儿是唐四姑娘家流落在外的姑娘，唐宁秀小姑的女儿。

当初唐四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和方家联姻，非要和她的真爱离家出走。

可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好人，以为自己攀附上了唐家小姐，就可以借此飞黄腾达。可没想到甜言蜜语说过了头，唐四小姐居然能为了他放弃唐家的一切。

起初，他们两个还是有过一阵蜜月期的，他以为唐家就算再无情，也不会真的完全放弃这个大小姐。

可没几个月，他们就没钱了。原本唐家的活计早在唐四小姐和他私奔，和他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就黄了。

大小姐用钱没个数，他则想着如果她活不下去了，唐家是不是就会心软地把她接回去了？抱着这种心态，他就放任着她乱花钱的行为。

直到他们流离失所，他也没见着唐家的影儿。

唐四小姐终于在几年后发现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那时候她刚生下唐映儿，等唐映儿能去幼学了，她就再也支撑不住，跳河自杀了。

至死都没联系过唐家的人。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后悔，可她没脸回去。

她的丈夫在她死后，另娶了一个妻子，把唐映儿改母姓，从族谱中划去，卖给了人牙子。

后来流亡到贫民窟，被戚星河捡了回去。

再后来，唐家的人找到了她。

老夫人以前最宠爱的就是唐四姑娘，不然也不会把人宠到这种天真的地步。当初虽然说是断绝关系，可谁不知道老夫人就是在等她低头，说一句是她错了。

没想到等来的是她的死讯。

方家和唐家是世交，唐四姑娘虽然逃了与他们的婚约，但小辈之间没成就没成了，其实不会太影响两家的关系。

更何况唐家的处理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不仅宣布断绝关系，老夫人还亲自登门道歉。

得知唐四姑娘已故的消息，方家难免有些唏嘘，再怎么说，唐四姑娘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结果就这么没了，怎么能不感到惋惜。

唐四姑娘走了以后，婚约就落到了两家小辈身上，两家吸取了教训，早早让小辈们多多相处。

唐家这一辈出来的人就是唐宁秀，方家这一辈，婚约就落到了方寒生身上。

自此，两人就成了青梅竹马。

婚约的事情，是征询过方寒生和唐宁秀本人意见的，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都默认了这个婚约。

如果没有唐映儿的出现，他们也许会按部就班地走入婚姻，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09

唐宁秀从故事里回过神来。

原来戚星河和唐映儿也是青梅竹马。

戚星河喜欢唐映儿。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喜欢着。

唐宁秀很想知道，唐映儿就真的有那么好，那么惹人喜欢吗。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仿着唐映儿无辜的表情，粲一笑。

酒里映出她七零八落的脸庞来，此前她尸身腐化，靠着戚星河的傀儡术拼回半张脸，戚星河不重容貌，多少拼的有些随便。

唐宁秀看了碍眼，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10

一杯酒下肚，她就醉倒在了桌子上。

也不知戚星河的傀儡术是什么级别的好东西，由它点灵的尸体居然还有喝醉这个功能。

11

戚星河在外面吹风。

他在外面吹了很久很久的风。

他和唐映儿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从她回到唐家开始，他们就一直处在聚少离多的状态里。他有时候为她高兴，有了唐家那么一个后盾。

可更多的时候，还是怕她在唐家会受委屈，名门望族，总有很多的规矩。不知道她又能不能适应。

他只能拼命地修炼。

再努力的，努力的往上爬。

做他们这行，想出头是很难的。就算吃得苦中苦，也不一定就能成为人上人。如果仅仅想要温饱，那倒也不用那么辛苦。

可他想配得上唐映儿。

就算后来闹出了唐映儿和方寒生两个人的事情，他不认同，可他到底也只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好。

因为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所以她才会选择方寒生。

她只能靠着方寒生，让自己在那个陌生的地方活下去。

于是他去了云泽，曾经的神魔战场，如今的杀戮之地。他没有师承，没有天赋，有的只有勤奋，努力，和独属于养尸人一脉的恢复力。

他只能靠受伤来让自己成长，这个地方受伤了，觉得痛了，就记下来，再复盘下一次该怎么做。

他在云泽断过手，断过脚，瞎过眼，然后又长回来。

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映儿还在等他回去，即使他写给唐映儿的信，她一封都没有回过。

后来他从云泽回来了，带着养尸人一脉的至高传承，他觉得他终于有了能和方寒生一较高下的筹码。

他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唐映儿的身边。

可唐映儿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了。

昨夜他在窗外守了唐映儿一晚上，就像曾经在那个贫民窟里，唐映儿怕的睡不着觉，他就抱着个生锈的铁铲，跑到门边上守着。

他说他以后会这样守她一辈子。

可她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了。

戚星河又来到她的窗边，这次他没有守着，屋里点着灯，他知道唐映儿没睡，他开口说道：“映儿，他对你好不好。”

唐映儿没有回他。

“如果他对你不好，我就带你走。我带你去云泽，那里是我的地盘，就算是方寒生亲自去，也带不走你。”戚星河又盘点了一下那么些年，他在云泽收获的东西。

“祖师爷的传承我拿到了，云泽的势力我统一的，傀儡师一脉的道我知道要怎么走了，以后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我们了。”

“映儿，跟我去云泽吧。”戚星河心里大概是有数的，可只要唐映儿不说，他就可以装作不知道。

屋里的灯火晃了晃，传来了唐映儿细细软软的声音：“星河，你走吧。”

“映儿。”戚星河应了一句，从衣服的夹层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又从里面掏出一个针脚拙劣的小包。

这包上沾过他的血，见证过他的成长，陪他一路走过来，包是唐映儿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包里放的是当年唐映儿为了给他买功法典当掉的发簪。

当年他们很穷。

好几年唐映儿头上都只有那么一根发簪，典当完了，就再没有了。

他有钱以后，又把这簪子赎了回来，一直带在身边，当他的护身符。他把包连同这个簪子一起放在了唐映儿的窗户沿上。

随后他说道：“映儿，我走了。”

“走吧，晚上黑，路不好走，你当心一点。”屋子里传出唐映儿的声音。

“好。”戚星河应下。

就像当年唐映儿送戚星河出门一样，一个一步三回头地说着要走，一个笑着叫他路上当心。

可到底物是人非。

他们之间的过往永远都停留在了那个穷困潦倒的青葱岁月。

再也没法重现，也再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