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接着便是唐映儿的婚宴。
宾客络绎不绝。
以她的身份是不该出现在婚宴上的，想来也是，大喜的日子，她身为一具尸体，过于晦气了。
戚星河观礼，大概是想给自己的年少爱慕迎来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结局。
唐宁秀在后院拴着。
好在戚星河有点良心，给她手上系了根应景的红绳，放她出去闲逛。
得益于新换的皮肤，把红绳藏在袖子里，也没人会发现她实际上并不是个人。
街上处处都挂着唐府派发下来的红绸，还有免费的吃食，免费的游乐，满城的喜乐喧嚣，结个亲而已，真是好大的排场。
人人都在羡慕这场婚宴。
她承认，她也有那么一点点。
有人谈着唐映儿，有人说着方寒生，还有唐家家主，几个旁支，就是没人提起她的名字。
听下来，还是她爹娘给唐映儿主的婚。
她似乎成了一个很禁忌的名字。
当然也有可能，大喜的日子里，犯不着提她这个不吉利的名字。
她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大闹一场的冲动。
她该闯进唐映儿的婚房，抢过她的嫁衣，不计后果地无理取闹一次，她不快乐就该让大家都不快乐。
她总是瞻前顾后考虑太多，可到头来也没得到她想要的周全。
可她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后院的护卫给打了回去。
护卫守着门。
原来她连这院墙都过不去。
仪式过半。
她百无聊赖地玩起了头发。
戚星河出现在了院门口。
她先是一惊，随后有些喜色地说道：“你要闹婚礼吗？要抢亲吗？”
戚星河反问道：“你很想去吗？”
唐宁秀点头：“想！”
戚星河答道：“嗯，我不想。”
唐宁秀：“……”
一时间怒意上头。
下一秒却因为体力不支摔到了戚星河的怀里。
一口血能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21
醒来后，戚星河带她去了城郊。
唐映儿的婚宴热闹，城外的漫天鬼气也很热闹。
戚星河让她去鬼雾聚集之地杀鬼，说实话，她有点害怕。
像她这样的闺阁少女，哪里见过尸山血海的大场面，在现代连帮妈妈杀鸡按个鸡头都不敢。
更别说她才换的新衣服，戴的新钗环，才刚变得漂漂亮亮的。
她想要唐映儿那种红艳艳，不想要这种红艳艳。
可这一次戚星河没依着她，一下将她推进了鬼雾之中，傀儡术察觉到她的挣扎，手腕上的红绳传来烧灼感。
她该怎么讲，该谢谢戚星河这次好歹没上脚踹吗。
22
鬼雾里藏着的不知是人是鬼，她一进去就摸了一把砍刀，心想着眼一闭，心一横，见东西就砍，熬过就好。
熬过就好。
可刀拿在手里，鬼物在阴风中猛扑过来，露出獠牙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双腿一软，手也没了力气。
她下意识地想喊方寒生救命。
却忽然想到，她与方寒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在这方天地里，她能依赖的只有自己，和手上的刀。
她虽然努力挥舞起了刀，却还是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鬼物咬住了四肢，又在重击之下，狠狠砸向了断墙。
鬼物咆哮着向她冲来，她艰难从地上爬起，努力摸向刚刚那把断刀，可鬼物来的太快。
她忽然发现，原来人在极度惊恐之下，确实会感觉到时间变得缓慢，但她的动作却没有加快，她离那把刀，像是很近，又好像很远。
在思绪的迟钝下，她反而像是在等待一场终将到来的审判。
最终她没摸到刀。
鬼物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腐烂的气息朝她喷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但下一秒，世界却变得安静了。
想象中啃噬头骨的声音并没有出现，而是一股冰凉的液体，泼洒一般，劈头盖脸浇到了她的头上。
她睁开眼。
血液混合着脑浆从额头淌下，淌过眼睛，到脸颊。
唐宁秀无端想到，原来眼睛里漫进了血，睁开看见的世界也是一样的，并不会像动漫里一样，蒙上一层红色滤镜。
戚星河站在她的面前。
一枚小小的铜钱从鬼物身体中间贯穿而过，硕大的鬼物瞬间一分为二，溅出和人一样的脑浆、鲜血。
那枚铜钱像是神兵利器一般席卷而过整片鬼雾，最终停在戚星河面前，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幽光。
戚星河二指夹住铜钱。
静静地看着她。
唐宁秀坐在地上，懵懵地看着戚星河。
戚星河问道：“看什么？”
唐宁秀抹了把脸，还有些没有回神，呆呆地回道：“看你好帅。”
戚星河没有说话，可能是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不忍直视，于是走到她身边，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脸。
他叹了一口气：“从来只有傀儡救主人的，头回见主人救傀儡的。”
唐宁秀心里竟生出一股羞赧来，全然忘了起初是戚星河推她进来的。
她真是吃软不吃硬，确实菜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拿过那个帕子，又给自己仔细擦擦，擦过脸又擦手，用花汁新染的指甲像是吸收了血色，偏粉调的红色，变得更偏向酒红色，倒是比原先显白不少。
戚星河重点说了说，他的傀儡术很厉害，她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以她的能力，轻易便能荡平那些鬼物。
戚星河又叹了口气说，再锋利的刀，久不见血，也会腐朽凋零。
唐宁秀想，好吧，下次一定。
23
然后回去躺在软软的被窝里，她又想，不然还是改名吧。
叫唐宁锈。
24
入夜，她竟久违地做起了梦。
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血气刺激之后，让她记起了那段原本模糊不清的记忆。
在唐宏宇做主互换了婚书之后，父母之命已定，一切似乎都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唐宁秀一度在反抗和妥协中反复挣扎。
都说成年人的世界是妥协。
林满江又确实是个好夫婿，似乎就像唐宏宇说的那样，权衡利弊之下，接受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她不愿意就这样半推半就着踏进那个世界里，此时退一步，往后余生，便是步步都要退。
25
后来她出逃，在外遇险，摔进泥泞的坑洞里，崴了脚，手被底下的乱石割伤，血水流了一地。
雨水混合着泥水从狭小的洞口砸到她的脸上，身上，浸湿她的衣裙。
先是想到方寒生。
少时，她二人一同至南荣游学，南荣的天气多变，她初来乍到，想着需得隆重一些，便穿了身繁花似锦的新衣裳。
哪知，半道上就落起瓢泼大雨来。
山间小路多是泥泞，她看着自己光洁的衣摆，满面愁容。
之后方寒生把身上的配剑递到她的手里，让她拿着剑，他笑着背起她，从昏黄的灯火中走过。
26
可那天雨下的实在太大。
她和方寒生两个人都被淋了个彻底。
还被路过的车马溅的满身是泥。
到家，方寒生把她放下之后，互相对视，一眼就看到对方凌乱的头发，满是泥点子的衣服，哈哈大笑。
27
最后她是怎么出的那个泥坑呢。
方寒生找到的。
她走丢了太久，唐家不敢大肆找人，找了几天几夜没有找到，还是有人去找了方寒生。
即便谁都不想承认。
可最了解她的人，只有方寒生。
她逃跑挑的路蜿蜒崎岖，一拨人随着方寒生上了山，真找到她的时候，只剩下方寒生一个人。
彼时她正在坑底编着长满了刺的藤条，试图自己沿着边爬上去，可湿滑的泥土，带刺的藤蔓，让她新伤叠旧伤。
后来方寒生跳下来，背着她，爬了上去。
她在雨里呆了太久，发着烧，浑身滚烫，她和方寒生的过往在记忆交织之间涌现，想着如今的物是人非，想着，这一去，各自婚嫁。
他们曾经也是那么欢笑打闹，怎么人的这颗心，久了，就会变呢。
她满心欢喜的爱意，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闻而生厌的纠缠。
她想不明白。
泪水委屈地滚落。
她烧的有些糊涂，不知道方寒生有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她曾经嘲笑过那些小说里的痴男怨女，以为爱恨从来都该泾渭分明，当断即断，何苦拖泥带水，藕断丝连。
可如今真到自己身上，她也会去想，方寒生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他们二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她想，只要那天他说一句挽留的话。
她都会原谅他的。
可惜她只听到方寒生顿了顿，良久才说，不要怪映儿，是他不好。
原来想回去的，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在他心里，唐映儿才是他想要的未来。
她停在往昔岁月里，想等的人，再也不会回头。
28
梦中的场景不断变换，她在路上不停地来回奔跑，像是被困在了什么出不去的丛林里。
鬼雾四起，百鬼出行，似乎梦中都弥散着那股浓郁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最后场景定格在戚星河，和他的那枚金闪闪的铜钱上。
辗转反侧。
是真帅啊。
29
唐宁秀从梦中醒来。
眼神有些呆滞，又逐渐恢复了些光彩。
原来她和方寒生曾经也是真爱啊，可能感情这东西是真的经不住时间的消磨吧。
十多年的感情，到头来竟比不上他和唐映儿的数面之缘。
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想起戚星河。
他倒是长情。
可惜眼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