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37

“要是用咬我这劲儿去咬刺客,刺客都能给你咬死一大半。”戚星河话是这么说着,抬起的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落下来摸了摸唐宁秀的头。

等她松嘴,将她拉到一边呆着。

唐宁秀没有咬很久,主要是吃的有点饱,再加餐太撑。嘴是松开了,手却抓紧了,生怕戚星河撒手就没了。

“我知道避嫌。”戚星河说道。

手中的铜钱一抹,刚倒下的那个刺客就以奇怪的方式直起了身,被戚星河临时控制着杀向自己人。

——此消彼长。

难怪世人对云泽秘法,又惊又爱又怕。

列当世邪法第一。

唐宁秀由衷感叹,真厉害。

但又忽然想到,是戚星河厉害。

云泽秘法有很多很多的传承者,但却没有出现过第二个戚星河。

38

慌乱的场面很快就被众人联手一起处理了。

再坐回位置的时候,忽然瞥见方寒生没来得及整理的袖口,露出了一截明丽的色彩。

唐宁秀看着很眼熟。

也确实应该眼熟,她记起,这是她亲手编了送给方寒生的手链。

唐宁秀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该不会是后悔了吧,顿时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人活着不后悔,死了又在后悔给谁看。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不客气,方寒生朝她看了过来,却有一瞬间愣在原地,但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另外给自己倒了酒,朝她和戚星河敬了一杯。

39

这次的竹林聚会似乎并不简单。

有风声传,安城要乱了。

而戚星河要回云泽了。

他走的很突然,但却好像很顺理成章。

就在唐宁秀想着以后她要离开安城,可能都不会再碰上记忆碎片的时候,她得到了最后一块重要的记忆碎片。

里面藏着她短暂的后半生。

在那日出逃被寻回后,唐家不愿因为婚事问题,再出一个唐四姑娘,见她态度坚决,最终还是与林府商议着退了亲。

她母亲回来,只是抱着她哭,说是日后可不好结亲了。

唐宁秀虽然不太喜欢这话,可她知道母亲是心疼她,于是虽是她受了委屈,却反而是她在安慰母亲。

后来她不愿意再见着方寒生和唐映儿,也不想见着偏袒唐映儿的父亲祖母,便以散心的名义跟着商队去了西原,后来投了西原边境的女子军。

而后没两年,她就牺牲在了某次任务里,她被敌人丢入乱葬岗,战友没能带回她的尸骨,却带回了她的遗愿。

她不想唐家沾着她烈士的光,死了还倒给唐映儿抬身份。所以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不幸战死沙场,那就让她脱离唐家,以烈士的身份,入住共陵。

从此唐家便再也没有唐宁秀了。

40

唐宁秀像是看了一场潦草的电影。

过了潦草的一生。

不过对于她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结局。

这一生没那么好,却也没那么坏。

最终的她没有被困在方寸之地,也没有被所有人所抛弃所遗忘,至少共陵会永远记得她。

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死得其所,功成名就。

原来她也和戚星河一样,独当一面过。

只是如果能选择的话,或许她更希望她可以当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柔弱姑娘,可以在最好的年纪穿上最美的裙子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这般的少女心事,普通又简单。

可世事无常,她的命运终究是走向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41

临走前,她想再看看安城。

这一走,或许是不会再回来了。

她让戚星河给她伪装了一番,以唐宁秀战友的名义去看了看她的父母。

她其实是有些纠结,不知道要不要以唐宁秀的名义回去见见父母,见见祖母,让他们看看自己这样活着,但却活的不像人,也不像鬼的模样。

让他们看看自己受制于人,必须靠着他人血肉活着的模样。

让他们尝尝失而复得,却又得而复失的滋味。

然后说一句,都是他们害得。

是他们偏心唐映儿,害她生时不快,死后不宁。

尤其想问问方寒生。

他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后悔。

临了却又想,算了。

人事无常。

往事如烟。

42

她伪装成队友的模样,戚星河带着她如愿见到了唐府的人。

母亲老了。

父亲好像也没以前精神了。

中年丧女的打击确实不小。

也听闻祖母之前大病了一场,她最爱的唐四姑娘不得善终,为了补过自己的愧疚,却又害了或许在她心中仅次于唐四姑娘的孙女。

可唐宁秀确实死了。

他们也作为另外一个姑娘的高堂,主持了别人的婚宴,接受了新人的拜礼。

对于唐府的这家人,怎么会不怨呢。

但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可在她心里,恩怨爱恨是不能相抵的。

她不打算宽恕任何人,但唯独,她该宽恕自己了。

43

她有意不与人相认。

母亲却是在她想走的时候,忍不住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拉住她的手:“你是宁宁对不对!是宁宁对不对?手怎么那么冷!怎么那么冷。”

她晃了晃身子,看着再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不住哭泣的母亲,和抱着母亲的父亲,母亲轻易就能看穿她的伪装,那些伤人的话绕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拉过戚星河,与他十指相扣,和母亲说道:“你看,这样其实挺好的,是我喜欢他,是我想和他走,是我想和他在一起,去看看那些我曾经没看过的山河大地。”

她还是下意识地编造了一个让人安心的谎言,就像那时候一样,她被方寒生毁了婚,母亲哭的比她还大声,她还要反过去安慰她母亲一样。

在她多变的人生里,原来也是有一些不变的。

44

父亲颤抖的双唇似乎也想说些什么,唐宁秀却先一步说道:“除了说声无用的抱歉,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父亲没有接话,似乎是在思考着应该用什么措辞才能既维护父女之情,又能婉拒她可能提出的和唐映儿有关的要求。

“别说了,我不爱听。”唐宁秀笑了笑,“我也想大度一点,可想了想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还是这么的小肚鸡肠,况且我也不想变。你帮唐映儿换婚约,帮她主婚的事,我能记一辈子。”

“唐家主,就此别过。”

哼,老登,自己难受去吧。

45

唐宁秀又在安城玩了几日,她从前是唐府的大小姐,虽说家人还算宠爱,可碍于身份,终究是少有完全松懈的时候。

如今倒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糖葫芦可以吃一串,拿一串,丢一串,喂戚星河两串。

但至灯火阑珊,她忽然想起一首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可很快,她又试戴起了璀璨耀目的钗环。

从前那样很好,现在这样也很好。

刘过的唐多令很好,苏轼的临江仙也很好。

他写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45

返程途中微雨,唐宁秀拉着戚星河穿过人流。

她刚刚闲逛时看中了一把墨色的纸伞,这忽来的细雨,倒像是天公作美,给了她一个买下的理由。

只是寻到时,只剩下一把桐油原色的伞,初时看着一般,久了倒挺耐看。

唐宁秀爽快付了银钱,将伞撑过头顶,又举高一些,拉戚星河进来,说着要多给他撑一点。

戚星河顺势将伞接过,低头看她。

周围若有似无的灯火照在她的身上,她今日没梳什么繁杂的发型,素净的红绳随青丝垂落,额角散着些许碎发。

新买的一支发簪斜插在发髻上,金红色的流苏长长垂下,反射着细细碎碎的流光。

他忽然觉得这伞有些小。

距离有些近。

46

之后就准备启程了。

戚星河牵来了自己的马,来时他便是骑着这匹红棕色的矮脚马,行过了千万里,如今也要骑着它回家。

唐宁秀穿了一身略微有些异域风情的骑装,戴着南疆的银饰,叮叮当当地跑过来,摸了摸马脖子,红棕马通人性地蹭了蹭她的手,她问道:“等会儿我们要骑它回家吗?”

戚星河牵马的手顿了顿,而后拍了拍马脖子:“红棕会自己回去,我们坐车。”

马车很快就被送了过来,戚星河拉着唐宁秀坐了进去,马车十分宽敞,唐宁秀新奇地打量着车子的内饰,还有桌子上放的果盘零食。

戚星河则是闭目养神,手拢在袖子里,一言不发。

在片刻的犹豫迟疑之后,他睁开了眼,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情绪,他让唐宁秀把手伸出来。

唐宁秀不明所以,伸出了两只手,还在戚星河面前晃了晃,戚星河捏住她的左手腕,上面绑着一根傀儡术标记用的简易红绳。

戚星河将它解了下来,从袖口拿出一条串着三枚铜钱的红绳手链换上,比那日戚星河用的铜钱小上一圈。

倒是显得更精致了。

余下的红绳部分以唐宁秀的眼光来看,编的真的很好看。

唐宁秀有些意外。

却听戚星河一边帮她系着手链,一边说道:“知道你喜欢漂亮。”

妆要漂亮的,衣服要漂亮的,发饰要漂亮的。

先前那单根的红绳确实不漂亮。

马车晃晃悠悠。

唐宁秀摇了摇手上的链子,然后拿出了一个从做工到设计都很漂亮的小包,坠着三条长长的穗子。

她是真的很爱漂亮,什么都要漂漂亮亮的。

“这么巧,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她把小包递给戚星河:“给你放铜钱用。”

她想戚星河肯定会觉得她很善解人意的,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是这种爱吃爱玩爱闹爱笑,打心底里头就既温柔,又善良的姑娘。

他看了看这个唐宁秀做的小包,目光却逐渐从小包移到了唐宁秀的脸上。

他的手艺很好,这张脸上,几乎看不出针线的痕迹。

他没由来的想,她今日这妆容,口脂有些淡,再浓些才好看。

他问道:“怎么想到要送我东西?”

唐宁秀诚实地说道:“我给我自己做了个挎包,材料有剩的,丢掉浪费,剩些碎布,正好还能做两个小包,我一个,你一个。”

戚星河接过小包,摸了摸上面精巧的花纹:“你不该送我东西。”

“为什么?”唐宁秀不太明白。

“不为什么。”戚星河不说话了。

47

按照行程,他们本该一路向东,可行至岭北却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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