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钱袋

“好心的姑娘,赏些铜板吧,小的祝您健康长寿,万事顺心……”

许蘅衣这才看清瘫在自己脚边的 ,是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许蘅衣打量了那蓬头垢面的乞丐一会儿,见他上半身破破烂烂,下半身瘫在地上,膝盖以下的小腿都没了,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毁的,只能跪坐在一张脏兮兮的毯子上,靠双手爬着走。

许蘅衣并不是个爱心泛滥的好人,但眼下餍足的她心情不错,便把手里的栗子收了收,准备去掏钱。

“阿蘅,”裴云桓止住许蘅衣拿钱的动作,“我来吧。”

许蘅衣正想说他过于客气,这种施舍行善的机会也要跟她抢时,就见裴云桓从他自己的腰间摘下钱袋,朝那乞丐的方向一扔。

乞丐见那钱袋朝自己飞来,来不及多想就伸长手臂去接,却不料那钱袋飞过来的力劲极大,他就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猛地撞了一下似的,整个人仰面翻倒在地,藏在毯子下的双腿也因为身子一倒,全部露了出来。

许蘅衣看着那完好健全的两条腿,皱眉道:“竟是个骗子!”

那乞丐见自己被揭穿,便倒在地上“唉哟”连连,本想趁不明情况的路人围观,反咬一口他们无故伤人时,却碰上裴云桓冷得骇人的目光,没来由的心头一阵哆嗦,立马利落地从地上翻身而起,推开围聚上来的人群,眨眼的工夫就跑得没了影。

“呀,你的钱袋!”许蘅衣指着那个揣着钱袋落荒而逃的乞丐,又看向一旁悠闲站着、恍若无事人的裴云桓,“你不去追吗?”

“钱财都是身外物,你无事就好。”

“裴公子果然有名门气度。”许蘅衣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在哀嚎,这家伙居然是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性子,可清高又不能当钱使!看来成婚后,得管着他用钱的度,薪俸必须一分不少地按时上交,再按月给他发例银,若是有避免不了的大额支出,必须提前两日用纸笔写明原因用途数额,口头说的不算……

许蘅衣的胡思乱想被裴云桓带笑的声音打断,“不过,那是我仅有的钱袋,丢了的确有些可惜。阿蘅,你能不能帮我做个新的?”

许蘅衣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那“化神奇为腐朽”的绣活裴云桓竟然不嫌弃,看来自己的女红还是有救的,再跟着晓春练一练说不定能自成一家。

许蘅衣朝裴云桓咧嘴一笑:“好啊,你再陪我买两袋糖栗子,我就帮你做。”

裴云桓将许蘅衣送到许宅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你要不要进去坐坐?”许蘅衣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听见从里头传出来的嬉闹声,笑了起来,“听这动静,我那几个侄儿应该都被西席先生放了出来,正好可以陪你说说话,或者你听他们说话也行。”

裴云桓看着幂离下那张苍白的脸颊被一旁的灯火映照得暖意融融,忍不住伸出手,穿过幂离的薄纱,本想抚上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但他的手在最后一刻转了方向,用手背轻轻擦去了许蘅衣嘴角的栗子碎屑,不等许蘅衣反应过来,就将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

“之前未曾通禀,今日就不上门叨扰了。入夜风凉,阿蘅,你快些进去吧。”

“好,下回见。”许蘅衣说完,就脚步轻快地上了几级台阶,突然想起手里抱了好几袋糖栗子,可以分裴云桓一袋,“裴公子,你要不要……”

许蘅衣回头,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了裴云桓的身影。

“走得还挺快的。”

许蘅衣转回身,继续往家门里走,掂了掂怀里还热乎着的糖栗子,笑道:“看来只能便宜自家人了。”

裴云桓疾步走到街角的一处暗巷,他刚走进去,几个人影也无声地跟了进去,堵住了巷口处唯一的出路。

人影里领头的一人冲着裴云桓的背影凶神恶煞道:“你今日有眼无珠得罪了贵人,必须受些教训。”

晦暗不明的光线下,裴云桓背身对着巷口,低声笑道:“你们虽跟了一路,但也没太扫我的兴致。我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呦呵,这白面书生倒是爱说大话!去,让他见识见识嘴巴和拳头哪个硬!”

暗巷里响起了一阵激烈但短暂的打斗声后,就骤然安静了下来。

并不宽敞的巷子里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人,他们连呼痛和挣扎都费力,只能直挺挺地躺着,听着血一点点地从自己的嘴、鼻子、耳朵……以及他们都不知道的身上哪处伤口流出去。

裴云桓漫步在这群只有出气没有吸气的人堆里,悠悠道:“我今日高兴,便留你们半条性命。若是有下次……”他突然在一人身边停下,而后俯下身,从那人的怀里取出一个钱袋,正是他今日被假乞丐抢走的那个。

他站直身子,脚下传来一阵筋骨断裂的垂死呻|吟,弥漫着血腥气的幽暗巷道里,他的笑容寒意彻骨。

“你没有下次了。”

与暗巷里的一片死寂不同,不远处的许宅却是人声喧嚣,热热闹闹的。许蘅衣本来指望自己带回来的糖栗子能堵住许家人的嘴,但没想到香甜的栗子并不能满足他们,这个旁敲侧击地问她今日东湖的景色好不好,那个意有所指地说她面带桃花定是好事近了。

许蘅衣一边摸摸脸,一边干笑道:“……鱼多船多人也多……脸红是被风吹的……”

在许家人关切的目光下,许蘅衣只好将与裴云桓的半日游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在东湖上划了划船,上岸后去忘忧斋吃了饭,顺便买了点栗子,喏,就回来了。”

侄子们一边嚼着糖栗子,一边大呼不过瘾:“细节,重在细节啊!”

“姑姑如果去茶馆说书,一定得不到赏钱。”

“最多得两包瓜子。”

“不,最多一包。”

“还是瓜子皮!”

许蘅衣放下手里的栗子,挽起袖子,“都说吃人的嘴短,你们几个吃着我的糖栗子还敢编排我,快!把吃进去的都给我吐出来!”

就在许蘅衣和侄子们打闹成一片时,许家爹娘笑着对视了一眼。

“看来可以和裴家再议一议婚期了。”

“嗯,越快越好。”

吃晚饭时,许老夫人突然在饭桌上开口:“小五,明日葛老太君的寿宴,你跟着一同去吧。”

许蘅衣有些惊讶,往常许家爹娘都是不让她参加这种婚丧嫁娶的宴席,说是人多事多,光是认人就足以累坏她这副小身板。虽然她并不觉得和一群人吃顿饭有多么累,但也乐得不用和一堆半生不熟的夫人千金虚情假意。

“这回的寿宴请了不少各家女眷,裴家的人也会去,”许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许蘅衣握着筷子的手,既是心疼又是欣慰道,“你日后是要当裴家主母的,但裴家长辈多,你先去她们跟前问个好,总是没错的。”

哦,原来是怕她嫁去裴家后,被裴家的那些姑姑婶婶刁难,就让她先去卖个乖讨个好印象。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都为她想到了。

虽然裴云桓跟她说成婚后并不住在裴家大宅里,不用伺候那群长辈,但她看着许家老夫人满脸的舐犊情深,不忍心拒绝,便乖巧地点头应道:“娘亲放心,女儿明日一定在嘴上多抹几层蜜糖,把她们都甜得找不着北。”

夜里,许蘅衣换下穿了一天的衣裳,却被眼尖的晓春瞧见衣角处有个红点,惊得叫了起来:“天哪,这是……”

许蘅衣见了,随口胡诌道:“街市上新开了个斗鸡的摊子,我路过的时候好奇,就上前瞧了瞧热闹,两只半人高的鸡又啄又咬血肉横飞的,怕是那时溅上的鸡血吧。”

许蘅衣的描述让晓春和知夏都一齐皱起了眉,“姑娘,最近城里乱糟糟的,您还是少去人多的地方瞧热闹吧。”

“对啊,我和晓春回来的时候,听见很多人在议论,衙门不知从哪得了二十多具无名死尸,现在就横陈在官衙门口等着人去认领。”

“好端端死了这么多人,死因也不清楚,怪吓人的。”

“等下回朱小哥再来的时候,你问问呗。”

“他是捕快又不是仵作,哪里懂验尸查死因,最多知道死尸是被哪家领了回去。”

……

许蘅衣听着晓春和知夏说得正起劲,向来热衷八卦闲聊的她,此刻倒是倚着窗户静静地看起了月亮,仰头看累了,便低头看向院子里的海棠,过了一会儿,突然出声:“我绣着海棠的帕子被裴云桓拿去了。”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话,晓春和知夏呆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那绣着虫……绣着花的帕子被姑爷拿了?”

“姑爷他……细瞧了吗?”

许蘅衣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他瞧清楚了没有,不过他让我做个钱袋给他。晓春,你替我做吧。”

晓春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送给姑爷的东西,自然是要由姑娘亲手做才是心意啊。”

知夏也点头应和:“是啊,晓春的绣功和姑娘的绣功差得太大了,姑爷只要不瞎就能瞧出来。姑娘,你还是自个做吧。我和晓春可以给你打下手。”

许蘅衣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都怪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之前为了绣那朵海棠,我的手指头差点被针戳成血窟窿。现在得做个钱袋子……呜呜呜我的纤纤玉手啊。离七夕还远着,现在拜织女也不知道灵不灵……对了,四嫂不是说云居寺很灵验吗,那里头有没有管女红绣活的菩萨?要不我去求菩萨替我做一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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