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那少年刚从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眼前就陡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他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与惊慌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司空谨言便已迅速向少年表明了自己没有恶意。
他收回指间的灵力,平静而温和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在修真之界,凡遇妖魔邪祟就是人人皆可诛之。少年身为魔族之人,自然知晓他们魔修在修真之界是何境遇。所以才会在睁眼醒来看到司空谨言的第一眼,身体就开始无意识地发出了细微的颤抖。
然而在听到对方类似安抚性的话语后,少年原先还提起的心脏竟悄然回落了下来。
他强撑着坐起身,眼睫微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司空谨言的面部神色,似乎是看对方确实没什么恶意,便谨慎地张了张唇瓣,声音有些虚弱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他只记得自己从魔界仓皇出逃至人间,被人攻击被人追杀受了一身的伤,最后昏倒在一个村庄门口。醒来这一身的伤痛竟不知何时已然全部消失不见,身上也没有被血迹污垢沾染而难受的粘稠之感,很显然是有人替他擦干净了身体治疗了伤口。
司空谨言唇际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很浅却教人一眼看见他的笑就忍不住地放松了神经舒缓了眉眼。
“是,不过我也就用灵力替你消除了一些皮外伤,那些较严重的内伤还得你慢慢调理恢复。”
他的样貌极佳又天生自带笑颜,他只那么轻轻一笑,便就瞬间拉进人的心弦将一切戒备与防心消融,让人不由地对其产生好感与信任。
少年似乎都被这毫不修饰的笑容给晃了眼,他微微低下头抿了抿唇小声道:“谢……谢谢。”
“不客气。对了,”司空谨言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他光知道对方是魔族的小少主,总不好一直小孩小孩地叫人家。
少年神色微微顿了顿,轻声回道:“我叫,褚祁风……”
司空谨言沉吟一瞬不知在想什么,而后缓缓开口:“祈风挽筝笑,对酒邀月歌……好名字。”
既然问了人家的姓名自然是要交换的,司空谨言便笑道:“我复姓司空,单名一个‘云’,字‘谨言’。你可以叫我‘司空谨言’。”
褚祁风怔怔地看着他,无意识地呢喃道:“司空……谨言?”
“嗯。”他弯眼应着,而后站起身单手端起木盆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倒一下水。想来你应该也饿了,我再给你煮些白粥。你现在也只能吃些清淡点的食物。等我,马上就好。”
“好……谢谢。”褚祁风道。
*
许是在山上修行有过照顾人的经验,不,准确地说是特别有经验。就这么一锅简简单单的白粥,司空谨言那是做得相当地好吃,入口即滑软糯适口。
褚祁风原本是没有什么胃口的,结果在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碗中的白粥后,低垂的眼帘瞬间抬起,原本黯淡无神的眸光也微微晃动了一下,似有星海缀在其间泛起了波光荡起了涟漪。
一滴眼泪掉落了下来,直坠入泛着氤氲白烟的粥碗里。
司空谨言见他颤抖着肩膀落了泪,当即便就怔愣了一下。心说:这人怎么就……突然哭了呢?
司空谨言不知道对方为何而哭,便有意说笑来哄小孩,故作受伤道,“不是吧……我做的有那么难吃吗?都把你吃哭了。”
“不……不是的。”褚祁风闻言以为对方这是误会了,连忙抬手擦去眼泪,小声地啜泣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娘了。”
“你熬的这碗白粥和我娘做的味道很像,简直一模一样……”少年提起了思念的亲人便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阀门,汹涌的洪水一泄而出直要把人淹没吞噬了个干净。
或许是眼前的这个人气质太过亲和,又或者是在这孤立无援的境界里,还有一个人能对他那么好那么地让人心安,让他忍不住地想要贴近信任对方。
于是褚祁风提及了魔族的异变,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关于那里所发生的一切。他说他母亲身边的嬷嬷是拼了性命才将他送出了魔界,他一路躲避追杀逃命至此。
数日的奔波逃跑让他精神高度紧绷,他无力去回想着临走前他母亲满含泪水地将他紧紧拥抱在怀里,而后又一把推开是如何地刻骨铭心。更无法去回忆分别时母亲那充满痛苦与悲伤的神情,去思考他被困在魔宫之内的母亲会遭遇到怎样的报复与折磨……
哪怕只是浮起一点点念头,他就痛苦到无以复加。
可如今,在这寂静的室内在这温和的注视下,得其庇护的少年竟因一碗粥而瞬间破防,把过往的伤痛毫无掩饰赤|裸裸地展示给他,将所有依靠与信赖没有一丝保留地交托给眼前的这个人。
听着褚祁风所讲述着的沉痛过往,司空谨言心底泛起一阵怜惜。他俯身上前将悲痛颤抖的少年拥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头顶,低声温和道:“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将你母亲从魔宫救出来,到时你就可以和你母亲团聚了。”
褚祁风不知道对方的实力修为如何,可在被其拥抱入怀感受着对方胸膛传来的那一阵阵有力的心跳,听着对方一声声沉吟低语的安慰以及那些郑重的承诺,他的心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
胸膛相贴,心跳声都能彼此感应到。
他们明明相识不到半天,可他就是没有任何缘由地无端地依赖与信任对方。就好像……他们前世就曾认识。就好像……他们本就是最亲密最信任的人。
少年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又刚经历一场情绪波动,最后竟直接在司空谨言的怀里睡着了。
后者动作轻柔地将少年缓缓地放倒在床,给他盖好被子掖实了。
以司空谨言的这个角度,略一垂眸视线便就落在了褚祁风沉睡的容颜上。即使已经陷入了熟睡的状态,少年的眉宇也依旧愁云微锁着,似有无尽的思绪萦绕在其中挥散不去。
司空谨言回想起褚祁风前不久才哭过的场景,好像……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不得不说以他的这个视角来看,真的是越看这孩子越觉得像他那常年体弱多病的小师弟。
难道他们俩人之间还有什么血缘关系吗?不过现下他也得不到答案,便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想了。
*
乡下村里不像县城那么方便,生病了还可以去药铺抓药。考虑到褚祁风身有内伤底子虚,司空谨言在投喂完人家白粥后又跑到深山里采草药去了。
一天的忙碌过后,天色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也不知道他从谁家又借来了一床被褥,临睡之前给褚祁风再加了厚厚的一层棉被。
“夜间寒凉,你身体尚还虚弱,别冻着了。”
褚祁风被他这般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红着耳朵尖说了好几声“谢谢”。
不知为何瞧着少年这般腼腆内敛的模样,司空谨言心中竟无端地升起几分慈祥的“父爱”。他低笑一声,心道许是看这孩子的样貌与自家小师弟实在是太过相似的缘故吧,让他总是忍不住地想要多关怀照顾人家。
“你也不必那么拘谨客气,就把我当邻家兄长好了。”司空谨言给他掖了掖被子道,“好了,早点休息吧。”
褚祁风安安静静地点头“嗯”了一声,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在烛火的映衬下投射出一抹扇形剪影,显得他整个人又乖巧又懂事。
司空谨言忍不住地弯唇笑了笑,道了一声“晚安”,便推门而出到隔壁屋子睡去了。
星光黯淡暮色沉沉,凉风掠过树梢,卷着吹落的树叶消失于无边的夜色中。深山的夜晚似乎要比其他地方更加寂静萧瑟,尤其是今夜格外的安静诡异,没有鸟啼没有虫鸣更没有发|情的猫儿夜间叫唤,就连夜枭都躲远了叫。
可偏偏就是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晚里,原本还躺在床上的青年竟在睡梦中听到了旁人所听不到的声响,瞬间睁开了双眼。
与此同时,一直存在于他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也恰好出了声:[屋外有人。]
司空谨言掀被起身,悄然握住了放在床头边的佩剑,同样以神识回复道:[恐怕还不止一个。]
他料到魔族中人定会寻至此处,可却没想到他们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啧。司空谨言单手抚额,叹道搅了他好梦,有点起床气了怎么?
那就去会一会这些搅人清梦的夜猫子,教他们好、好、做、人。
内心想完这一通,司空谨言握紧剑身放下手的那一刻,身形瞬间消失于屋内。
*
夜风推开了未关紧的门窗,吹灭了床边点燃的烛光。于是漆黑一片的室内空间里不剩一丝光亮,就连窗外的月轮星辰都被乌云遮挡了个严实,根本不见半点月辉星光。
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里,一团散发着浓浓黑雾的气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间房屋。浓雾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黑暗便是它最好的掩饰色。
深陷于梦境中的少年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危险的来临,他依旧困在自己的梦魇里,难受而痛苦着甚至都发起了高热。
他苍白的面颊上几乎不见一丝血色,额际沁满了汗珠,随着他身体的轻微颤抖无声地滚落下来。
那团黑雾漂浮到少年的床头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眼前这人的身份。很快黑雾有了反应,原本还看似虚无缥缈的气体竟逐渐有了实体,一只似人似兽的巨掌缓缓地从里头伸出。
魔气萦绕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利爪伸直黑雾翻滚,那肌肉虬结的巨臂向少年狠狠地拍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身后一阵疾风掠过——
寒光逼人,直把整个屋堂都给照亮。
未见其人先见其剑,司空谨言的那把寒剑自数里之外破空而来。
凌厉剑气呼啸而过,将突现此处的魔物瞬间劈为灰烬。
PS:褚祁风,chǔ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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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魔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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