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聂侧君和傅侍君在承乾宫吵起来了。”正要向宋问再详细询问朝中关系的谢既明,听见小太监的话皱起了眉。
傅晏那性子,会和人闹起来?而且还是在承乾宫,应是那聂侧君去找他麻烦了。
聂侧君是谢既明当时选秀选进宫的,是聂丞相的儿子。
宋问见谢既明不说话,以为他不知道聂侧君是谁,出言低声解释:“聂侧君聂文是聂丞相之子,宫中除了他还有盛侧君盛若茗,是盛太尉幼子,沈侧君沈长阳是沈御史之子,安侧君安衍舟是西夏和亲皇子。聂侧君是丞相独子,性子难免骄纵了些。”
按时间推算,宫中侧君都是谢既明一月选进宫的,他嫌分配位分麻烦,就全部封为侧君。如今已 4 月,连皇帝一面都未见过,自然着急。
而傅晏昨日刚进宫,他中午就去看过傅晏,仅仅是侍君就赐住承乾宫。承乾宫是历代宠妃居所,离皇帝的养心殿最近。这些特殊都招人红眼,想必后宫里各方都已按捺不住,便撺掇嚣张跋扈但心思最浅的聂侧君当出头鸟,让谢既明想起来后宫还有他们这一群人。
听宋问说完,谢既明已想明白了大概。他怕傅晏受欺负,一刻不停地往承乾宫赶。好在承乾宫离得近,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进承乾宫之前谢既明是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这么和谐的一幕。
“傅哥哥,我画这个好看吗?”
“侧君已经很好看了,画上这个更好看。”
聂文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眨巴着眼,傅晏一边轻柔带笑地回他话,一边弯腰执笔在他额头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钿。
见傅晏对别人那么温柔,谢既明不禁有点吃味。
他特意放重脚步,两人都转过头。看见是他,傅晏跪下行礼,聂文双眼发亮,“噌”地站起身来跑到谢既明身边,快速拱了下手后就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陛下怎么来啦?”
聂文长着一张娃娃脸,专注看着别人时显得可爱单纯。额间一朵牡丹使他更添几分明艳。
【聂文,丞相之子,智谋 6,野心 5,忠诚 7,好感 7(仰慕依赖),评价:天真烂漫,胸无点墨。】
谢既明把胳膊抽出来,走上前去把傅晏扶起来后,坐在聂文刚坐的椅子上看着聂文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听说皇帝哥哥纳了新人进宫,还住进了承乾宫,好奇就想来瞧瞧。没想到傅哥哥人这么好,还给我画花钿,皇帝哥哥瞧我好看吗?”聂文见谢既明语气冷淡,不敢再凑那么近,离他两步远小心翼翼地开口。
“古人云,腹有诗书气自华。想要变好看就要多读书。朕一会叫宋问给你送两本书去,你回去好好读,朕下次见你要考,答不出来就罚你抄写十遍。”
说罢谢既明摆手赶人,聂文震惊地看着他,实在没想到这人会让他去看书,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小时候先生一讲课就睡觉。但是他又不敢反抗,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再不敢多留,带着宫人回去了。
“你还会画妆面?”见人终于走了,谢既明示意傅晏也坐下,好奇地拿起傅晏刚用的细毛笔。
“家妹喜爱这些,臣便略懂一二。”傅晏边收拾桌上的颜料边回答。
“聂文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你怎么哄的他?”
“他是为陛下来的,臣告诉侧君臣不喜欢陛下,也不会去争陛下的恩宠,他自然就不会找我麻烦了,”傅晏温和的笑意刺得谢既明眼睛疼:“刚刚臣还以为陛下是为您的宠妃撑腰来的。”
“不是宠妃,刚刚是他进宫以来朕第一次见他。”谢既明忍不住解释。
“侍君还是太委屈你了,宫中人都是侧君,人人压你一头,你平日行事也不便。朕封你为贵君,你住这承乾殿也名正言顺。”谢既明放下手中的细毛笔,看了一眼宋问示意他去安排。
想了想又补充:“另外挑个得用忠心的人跟着你,最好会武功,真挨了欺负能替你打回去,朕也放心些。”
“陛下还是不愿放臣出宫吗?”
谢既明看着他不说话。
“臣知道了。谢陛下恩赏。”傅晏点点头,也没再坚持。“陛下要留下来用晚膳吗?”
见谢既明颔首,傅晏便去吩咐宫人准备。
你真是倒大霉了。谢既明看着傅晏的背影心想,被我看上。
用晚膳时谢既明想再打听一下傅晏家里的情况,却被傅晏一句“食不言,寝不语”轻飘飘挡了回来,只好沉默吃饭。
不过他发现傅晏很喜欢吃甜口的菜,虽说顾念用膳礼仪每一道菜傅晏都动了几筷子,但蜜渍逐夷和糖醋鲤鱼他夹的次数最多。
用过晚膳傅晏明里暗里想赶谢既明走,谢既明装无辜听不懂,吩咐宋问把奏折都搬到承乾宫来。
“贵君留下,替朕磨墨。”谢既明看傅晏要走,叫住了他。
傅晏无奈,看他一眼,站在桌案边拿起墨条。
谁知谢既明这厮得寸进尺,一会嫌这墨太浓,一会又嫌太淡,就是不满意。傅晏顶好的脾气都受不了他,正想撂挑子走人,结果谢既明先合上奏折站起来了。
“陛下不批了?”傅晏疑惑抬头看他。
“不想批了,和朕出去走走吧。”
“那你让我磨半天墨?”傅晏被他气到了,连“陛下”也不叫了。
“那以后朕批奏折都让你磨墨,以后都只用你磨的墨。”谢既明接过他手中的墨条放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谢既明本身就生了副好皮囊,口中念着让人误会的情话,带着笑又专注地看着别人时给人一种被深爱着的错觉。傅晏被他的笑晃了下神,呆愣了一瞬后又回过神来,低下头低声说了句:“随便你。”
又抬起头来:“不是说出去走走吗?陛下请吧。”
谢既明好笑地看他两眼,抬步朝外走去。
四月天气还不热,晚风一吹带有丝丝凉意。谢既明站在亭子里一言不发,抬头看了看将满未满的月亮,又低头看着荷花池里吃得圆滚滚的锦鲤游来游去。
他收起调笑,沉默的样子让傅晏觉得他很孤单,甚至感觉自己从未看懂过他。
“这月亮,千百年来当真未曾变过,就是好像亮了些。”谢既明又抬头盯着月亮,低声开口,不知是在和傅晏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亮亘古不变,人却要活在当下,陛下身为皇帝,相比抚今追昔,不如且看前路方兴未艾。”傅晏本不想理他,但见他情绪低落,忍不住上前出言安慰。
“你说得对,抚今追昔不可取,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朕刚才想了些事,如今已经想明白了。”谢既明释然一笑,眼底一片平静,倒映着些许月光。
傅晏感觉这一瞬的谢既明才是真实的,能抓在手里的。之前见到的他只有躯壳在,心不在,好像风一吹就要把他带走。
谢既明闲闲捞过石桌上的鱼食,一把一把不要钱一样地丢: “那你再看这鱼,虽锦衣玉食,却被豢养在这一方天地,人给什么它吃什么,人说什么他信什么,等那夏天荷叶荷花遮天蔽日,更是遮了他的双目,束了他的手脚,将他高高架起,等时候到了就撕了他的皮肉,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
想起桌案上那一堆奏折,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重要的折子都送不到他手里。
“陛下可是要集权?”谢既明说得直接,傅晏听完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本以为这昏君是个和元盛帝一样荒淫无道的,没想到还不是无可救药。
“既来之,则安之。当了这皇帝,自然得让他们都乖乖听话。爱妃可有什么好办法?”谢既明不再看水里抢食的鱼,眼睛盯着傅晏,语气张狂。
“不要叫臣'爱妃‘。”本来看谢既明情绪不再低落,他也跟着有点高兴起来,结果这人又开始胡说八道。
“那叫你什么?爱卿?不好,太生疏了,朕不喜欢。阿晏?晏晏?晏儿?你喜欢哪个?”谢既明嘴里不停,挺满意自己说的这些称呼。
“……臣字‘安然’,陛下若不嫌,可唤臣的字。”傅晏被他叫得没办法了,只能告诉他自己的字。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耳尖挂了一抹红。
安然…谢既明盯着傅晏白皙精致的耳垂,从善如流:“安然说说,朕要集权,该怎么做啊?”
“依臣之见,自元盛帝继位后,朝廷积弊已久。上行下效,贪污奢靡之风日盛。且元盛帝不理朝政,皇权分散,朝臣只顾争权夺利,干不成实事。想要肃清朝政,只能重新清洗朝廷,实施改革。”说起正事,傅晏严肃起来。
谢既明点头赞同,示意他继续说:“对改革你有什么看法?”
“臣建议先削弱朝中党派实力,恕臣直言,聂丞相心不在家国社稷,朝中党争激烈多是他挑起。”傅晏思考了片刻认真回答。
“还有呢?”
傅晏停顿了下。他毕竟只是刚通过殿试,没真正趟过朝廷的浑水,一时说不出更多。
再者,从前他听从家中长辈的教导,按部就班学习四书五经,考科举。他知道为官要为君王排忧解难,为百姓做实事,但他从没深入想过具体要怎么做,也从没有人教过他。
“你说的朕记下了,你还没有入过朝堂,能看出这些已是难得。夜深了,朕有点冷,回去了。”谢既明见傅晏不说话,而且看他穿得单薄,催着人回去。
傅晏回过神来,低头应了声好。
一回去谢既明就让宋问安排,他要沐浴。
“陛下今晚要在臣这安寝?”傅晏看他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出声。
“整个后宫都是朕的,朕还不能在这睡?”谢既明边说还伸手示意傅晏来给他脱外袍。
傅晏看着他不动,皱着眉头说:“你知我不愿入后宫,不想当你的妃嫔,也不想…和你干那种事。”
谢既明见他站着不动,又把胳膊放下,靠近傅晏。傅晏立马戒备起来,紧盯着他,浑身僵硬,想往后退,硬撑着没动。
傅晏比谢既明矮了点,谢既明停在他面前微微低头,与他呼吸交融。见傅晏一下连呼吸都不会了,才“哈哈”笑着退开。
“朕才不喜欢强迫那一套,你放心。不过等你哪一天愿意了记得告诉我。”他全然忘了是谁把人强娶进宫的。
洗漱完躺在床上,吹了烛火,已过了子时。
床很大,傅晏和谢既明一人一床被子,傅晏还睡在最里面,像是生怕挨上谢既明一丝一毫。
听着身边人轻浅的呼吸声,他知道傅晏没睡着。
其实他也睡不着。他本就敏感多疑,安全感低,第一天来到这陌生环境令他毫无睡意。
自从祖父去世,他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没了牵挂的人,也没有人牵挂他,甚至很多人希望他死。
小时候他爸出轨,他妈说是因为他不如那个外面女人的孩子聪明可爱,问他怎么不去死。
在他长大后找到他爸洗黑钱,吞赃款的证据,把他爸送进监狱的时候,他爸问他怎么不去死。
在他雷霆手段,联合股东把小三和小三的儿子赶出公司的时候,他们也问他,怎么不去死。
在母亲车祸意外去世后,祖父接他去住了一段时间。祖父对他好,也有当初没能阻止母亲私自嫁给他父亲的愧疚悔恨。因为祖父的宠爱,表兄妹警惕他分得家产,明里暗里挤兑他是个外人。
他住了一段时间,在某一天舅妈又在饭桌上说他是谢家的人,一直住在这像什么话的时候,终于不顾祖父的挽留,下定决心搬了出去。
高中学业压力大,他还要想办法赚钱,和各方人马周旋,抽空去看看祖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后来所有事情尘埃落地,他手上握住了很多东西,却又像什么也不曾拥有。
祖父去世后,他连一个像家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从不信任任何人,对傅晏有好感除了傅晏长得对他胃口外,还有意味着永不背叛的“10” 忠诚度让他很安心。所以他今晚不想回养心殿。
在黑暗中他的目光又锁定住傅晏,不存在的良心难得痛了一下。他了解自己,过段时间就能掌控局势,也知道自己这一点浅薄的喜欢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掉。
人心是最靠不住的,就像他父母当初一样,结婚前爱的死去活来,山盟海誓,结果他父亲有一个比他还大的私生子,甚至造成他母亲死亡的车祸都是爱人亲手设计。
相信真心的人真可悲啊,不是吗?
不过只要这小状元对他忠心,他不介意给他最好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为博美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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