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果问方素问凭什么断定，木头瘟疫根源是怀音姑娘。
方素问嘴唇打颤，指着怀音姑娘道：“那天怀音姑娘来我这治病，我发现她体内的毒和旁人不一样，根据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我认定她才是中毒最深的人，而非老张。但我无法断定怀音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因何中毒，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便用药治了她的病，免得她再生出什么别的事端。既然现在你们可以镇得住瘟疫，那就……”
怀音姑娘大叫一声：“方大夫，您在说什么啊？我……我怎么会是中毒最深的人呢？就算是，我也是受害者！”
奚果觉得有点懵，他以为怀音姑娘和老张一样都是受害者，但方素问信誓旦旦，一点不像冤枉人的样子，况且他得梦中神仙指点，又能去归墟冰原摘得龙珠草，必然不是一般人，所以方素问的话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有疑惑，奚果都会自然而然看向姜暮神君，想听听他的想法。姜暮神君点了下奚果的脑袋，示意他先别开口，这件事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方素问靠近怀音姑娘两步，难以启齿道：“其实……其实我开的药方对木头瘟疫根本没什么用……我……我研制不出药方。给大家的药方不过是起安慰作用……”
他对着满屋的病人百姓跪了下去，满面痛苦之色：“对不起，我……这次瘟疫来势凶猛，我束手无策，面对大家的病情，我只能先用药缓解大家焦虑的心理。”
屋子里的百姓惊讶道：“这些药没有用！你还给我们喝，这不是害我们吗！”
“方神医！枉我们都称你为方神医，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自己的名号，完全不顾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
“为什么方神医接触了这么多病人，他自己却不会感染瘟疫？”
“这两个人真的是神仙吗？他们会不会是和方神医勾结要骗我们？”
奚果睁大了眼，怎么说着说着还扯上他和姜暮神君了？
“方神医，我们真是看错你了！因为有你行医，我们豫州城百姓从来不拜悬壶仙翁，我们相信你的医术，相信你的人品，但没想到你竟然要置我们于死地！”
这些病人深受木头瘟疫的折磨，这会儿得知喝的药对身上的病毫无用处，恐惧感越来越强，因此将怨恨全都一股脑发泄在方素问身上。
“什么方神医？就是个骗子！”
“没准我们的怪病就是方素问在研究药的过程中搞出来的！”
对方素问的质疑声越来越多。他们忘了，方家世代为医，方素问更是医学天才，每回治病都只收很少的钱；他们忘了，豫州城的百姓每家每户都受过方素问的恩惠，无论大病小病，各种疑难杂症，没有方素问治不好的。
他们只深深记得这一次的痛苦，因为方神医没有研究对抗木头瘟疫的药，因为方神医没有和他们一样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但其实，让他们处于险境的，并不是方神医，而是瘟疫。
方素问抱头痛哭：“各位，我方素问无能，没有研究出治疗瘟疫的法子，但我方素问绝没有毒害各位的心思啊！为了大家，我以身犯险，前往归墟冰原找到龙珠草，就是为了研究药方出来，一心一意只想救大家。”
“那你把龙珠草拿出来给我们吃啊！”
“拿出来啊！”
“是不是你自己吃了，你才没有被感染？”
“说什么为了我们好，其实都是为了你自己！道貌岸然，小人！”
方素问哑口无言，那棵龙珠草他还不知道该如何用，所以才没有拿出来，毕竟这么多病人，不可能人人都分到一点，那分不到的人就任由他们死亡吗？
他期待再次得到梦中神仙的指点，但还没等到晚上，先遇到了姜暮神君和奚果。
奚果对墙倒众人推的方素问有些同情，但姜暮神君非常冷静，甚至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胸口的灰尘。
奚果踮起脚尖附在姜暮神君耳畔说道：“我越来越迷糊了。这场瘟疫到底是想弄死豫州城的百姓，还是想搞臭方素问的名声呢？”
姜暮神君低声道：“兼而有之。”
奚果道：“神君觉得瘟疫的幕后主使是怀音姑娘吗？”
“那姑娘显然不是人，瘟疫是她传出来的，但背后主使只怕还另有其人。”原来姜暮神君早就看出怀音姑娘不正常，之所以没有揭穿，是想利用她进一步查清事情的真相。
姜暮神君用法术隔绝了外界，故而他和奚果的对话不传六耳。
奚果道：“还有谁？”
姜暮神君道：“不知。演了这么一出戏，还特意将我们引来豫州城，只怕还是为了人参果而来。”
奚果下意识抱紧自己，居然是为了他！
奚果道：“那……那我们陪着演一出戏？我走出去，故意被怀音姑娘抓走，然后救出幕后主使？这样的话，有些危险，神君，你可得保护好我。万一你没来得及救我，我被坏人吃了，那就没有人帮你洒扫了。”
姜暮神君嗤笑道：“还有狡狼。”
奚果：……
我人不如狗。
姜暮神君习惯性地捏了下奚果的脸颊，笑道：“要找出幕后主使很简单，不用冒险。”他才不想让奚果以身犯险。
姜暮神君挥动手里的银光，罩在怀音姑娘身上。怀音姑娘顿时浑身如被虫咬一般，他说道：“难受吗？”
怀音姑娘面露惊恐之色：“你对我做了什么？”
姜暮神君道：“一点药而已，浑身奇痒难耐，很快你就会现出原形。”
“你……”怀音姑娘抓耳挠腮，浑身不自在，果然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身上越来越惨白，脸上却越来越红，脖子上现出一道深深的勒痕。
众人听得猛地一声惨叫，怀音姑娘竟然变成了一只厉鬼，身穿红衣，面色紫胀。
屋子里的人吓得纷纷逃走，但被姜暮神君的银光挡住了，他要在场所有人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奚果震惊道：“你……你是鬼！你为何要害人？”
虽说鬼大多是因为怨气不散，故而多行恶，但如怀音姑娘这般要屠杀满城百姓的恶鬼还是非常少见的。
就连一直没能吭声的老张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和自己相处月余的怀音姑娘竟然是一只厉鬼，面容可怖，不再是青春靓丽的女子。
怀音姑娘张牙舞爪，似要发狂吃人。
姜暮神君见多识广，此时已经看出怀音姑娘乃千年厉鬼，怨念颇深。他问道：“到底是多深的怨气让你千年不散？”
怀音姑娘指着方素问，撕心裂肺，仿佛对他恨之入骨，要立刻食其肉啃其骨。
姜暮神君和奚果纷纷扭头去看方素问，希望从他身上获得有效信息。方素问慢吞吞站起来，盯着怀音姑娘看了良久，终于从那张阴森的脸上依稀找到熟悉感认：“你是秦怀音！”
怀音姑娘嘴角还有血迹：“方素问！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认不出我！”
奚果：这眼神，这对话，一听就有故事。
他在姜暮神君的肩膀上坐下，准备看戏。
方素问抬起手，想摸一下怀音姑娘，但被她狠狠推开。方素问心痛道：“你还在恨我？”
不用怀音姑娘开口回答，她恶毒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方素问又道：“也是，你若不是恨我，也不会做出这么多事情来。如果我以死谢罪，你可否放过豫州城的百姓？”
怀音姑娘目眦欲裂：“休想。我已经身在地狱，我要所有人陪我一起在地狱痛苦！当年，豫州城百姓对我见死不救，如今也该让他们尝尝濒临死亡的痛苦！”
方素问见怀音姑娘不肯回心转意，只好像姜暮神君求救：“千年前，我和怀音姑娘，还有一位名唤岳翼的男子一同长大。我虽痴迷于医术，却也知道怀音姑娘和岳翼两情相悦。”
奚果闻言，心里大吃一惊，方素问居然已经一千多岁！但他不是个凡人吗？而且看起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不像活了千年之久。
不过姜暮神君看起来那么年轻，更不像活了万年之久。
方素问继续道：“岳翼出身名门望族，家里坚决不同意岳翼和出身卑微的怀音姑娘在一起。于是我就让他们服下丹药假死，之后再逃之夭夭。但没想到岳翼家里知道这件事，不仅没有揭穿，反而……反而决定将错就错。他们让我将假死丹药换成仙丹，只要我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就给我一粒长生丹。那时候我正觉得生命太短，还有许多许多医术没来得及研究，面对长生的诱惑，面对可以千年万年地研究医术的诱惑，我屈服了。
“我将假死丹换成仙丹，于是岳翼在服下仙丹后，飞升成仙，而怀音姑娘则被岳翼家里抓走。我几次三番想救怀音姑娘出来，都没有得手。我再得知怀音姑娘消息时，她已经上吊自尽。”
方素问的话让怀音姑娘重新回忆当年的痛苦，她表情看起来非常难受：“你……你们……整个豫州城的百姓都是罪魁祸首！而你方素问！居然还吃下长生丹，活这么久！你配吗？还成为天下闻名的神医！你害得我变成厉鬼，你哪来的脸受世人敬仰？”
方素问道：“这千年来，我每日每夜都在痛苦自责。怀音姑娘，我深知我对不住你。”
“道歉有用吗？”怀音姑娘咬牙切齿道，“道歉就能洗刷你的罪吗？道歉能让我的人生重来吗？”
奚果愣住，一时半刻他没法评价谁对谁错，有时候人走错了一步，就永远都回不了头。他问姜暮神君：“天上的神仙有叫岳翼的吗？”
姜暮神君道：“雨师。”
是那个因偷盗人参果被姜暮神君剔除仙骨贬成凡人的雨师！！！
将这些没头没尾的事串联起来，奚果猜测道：“莫非雨师偷人参果，是想给怀音姑娘吃，让她成为鬼仙？”人参果的作用不亚于仙丹，对于有修炼基础的人或鬼来说，也许会直接成仙。
“有这个可能。”姜暮神君拎着奚果，坐稳在肩膀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奚果问怀音姑娘：“雨师现在在何处？”
怀音姑娘看着姜暮神君道：“不愧是仙界除天帝之外的唯一神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当年岳翼成仙当上雨师后，一直忙碌，没多久我就死了，得知我死后，他一直想方设法让我也飞升成仙，就可以从此长长久久做夫妻。可是，是你，姜暮神君，剔除岳翼仙骨，害他成了凡人。我们一切美好的想象都成了空！”
奚果道：“因为知道打不赢姜暮神君，抢不到人参果，所以你们将怨恨发泄在豫州城的百姓上。是你和雨师对豫州城的百姓种下瘟疫？让方素问跌下神坛，让百姓遭殃。”
怀音姑娘惨笑一声，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和雨师无关，全是我一人所为。”
单凭一只千年孤鬼，是不可能可以制造这么大的瘟疫，而雨师曾经是神，却是有这个能力的。没想到到了最后关头，怀音姑娘还在护着念着爱着她的少年郎岳翼雨师。
怀音姑娘又道：“我恨这个人间，恨所有人！我活得这么痛苦，别人也休想快乐！”突然她扑向奚果，似乎是想孤注一掷最后一搏，要抢人参果。
但姜暮神君在前，她区区一只小鬼，焉能得手？
姜暮神君不过手掌一拍，怀音姑娘便狠狠摔在地上。
如果瘟疫真是怀音姑娘一人所为，那么只需要让怀音姑娘魂飞魄散，瘟疫便会解开。
姜暮神君手中凝出一道银光。
这时一道人影闪现，挡在怀音姑娘面前，正是被剔了仙骨的雨师岳翼。他哀求道：“神君，请神君大发慈悲，放了怀音。她已经备受苦楚，一切罪责都在我的身上。”
怀音抱着雨师，痛哭流涕。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这个报仇的计划本来就不完美，这个想要抢人参果的愿望本来就是痴想，但他们走投无路，只好走上这条不归路。
姜暮神君可不喜欢这种哭哭啼啼的画面，想着赶紧解决这件事，回蓬莱仙岛去，面前却闪过两道光芒，现出两个人影，一个是悬壶仙翁，一个是度厄仙君。
悬壶仙翁依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慈善模样：“神君在上，度厄仙君告知我豫州城有瘟疫，我们特来此解厄。雨师到底曾经是仙界神仙，纵有罪责，还请神君高抬贵手。”
度厄仙君唯唯诺诺，不善言辞，对姜暮神君行个礼后没有多说什么。
奚果心道：你们两位来的真是时候。
他突然想起庙宇里被放在角落无人打理的悬壶仙翁雕像，不知悬壶仙翁知道这件事会作何感想，又或者他知道这件事？
姜暮神君在银光中告诉奚果：“雨师的法力在水不在木，而悬壶仙翁手中的拐杖可是木头做的。”
姜暮神君认为奚果是天道化身，便慢慢教导奚果处理六界事务。
奚果反应过来姜暮神君话里的意思，惊道：“悬壶仙翁！是悬壶仙翁对豫州城的百姓降下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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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