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不想这件事传扬出去,已经给了宋曲足够的脸面,他又当众拆台,可笑不自知。

冷冷甩下“好自为之”,疾步离开了。

目送着程煜远去的身影,杉杉的精神松懈了不少,开始多嘴:“这程煜可是来询问你之前的相好了?不是我说,那人是个有权有势的,你图一时意气写本书骂他,万一惹到他,受苦的可是你!那天绑你的情形你都忘了吗?”

“我知道,可我的本意,”宋曲放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眉间的愤恨变成了忧伤,“只是想纪念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我们相伴十一载,我想要忘记,可这占了我目前人生将近一半的相守,我忘不了,我...”掩面而泣。

蒲苇在算数方面很有天赋,边掏着手帕递给他擦泪边好奇宝宝:“宋掌柜你才22啊!”(搞错重点,三十出头了)

杉杉可不管那个,愤怒地撸起袖子双手叉腰:“在他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已经很可惜了。知道他是个不值得托付的,就该早些扔掉他除除晦气!你还拾起来当个宝!”

“他才不是什么不可托付,他是没有办法!”

宋曲的脸上被泪水浸湿,嘴边的小胡子粘不住脱了下来,露出不长须的白净脸颊,把徐贺看得一愣又一愣。(在座的只有徐贺没见过,杉杉流萤蒲苇在宋曲女扮男装进府的时候见过)

“我不是在怀念他,我在回忆我自己!那是我最困顿的时候,幼年失怙,靠着省吃简用在书馆读书,酷暑寒冬,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没有一顿饱饭,多少次我想放弃,是他给我鼓励,是他给我温暖!是他!”

“既然是纪念自己的年少时光,难道那段人生只有与他这一件事吗?可以记录的只有你两个的相处吗?你的生命中有那么多人走进又走出,那么多事发生又遗忘,你想要纪念的只有他吗?他帮你走过最困顿的时刻,可又是他把你亲手推入了更困顿的处境,当年的心绪你都忘记了嘛!更不要提他为了自己的前途硬拖了另一个人下水!”

“你根本就不懂!你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吗?你又凭借什么衡量值不值得!就凭你一拍脑门吗?”宋曲在杉杉的推动之下竟然渐渐完全走向了朱淹,仿佛阻挡他们的是杉杉的不懂不理解,而不是朱淹的负心与无耻。

像是一盆水迎头浇下,杉杉也卡了很久,是了,感情是人最不可控之事,理智清醒对旁观者能轻易做到 ,对当事人未免太苛刻了。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那人看到这本书之后再来寻你麻烦!”

“不会了,他不会再来了!”宋曲的声线越来越嘶哑,最后都变成了气声。

伙计实在忍不住分享自己的见闻,小声参与道:“那人前几日带着个清俊小哥一起来了书馆,举止,呃,举止比较亲密。”

原来是朱淹带着新欢来耀武扬威了,真是没有一点礼义廉耻,真真是社会败类!

“他这难道是不得已?他是故意在伤害你!”杉杉恨铁不成钢,“既然回忆起全是痛苦,就不要再折磨自己!去找一个新的更好的岂不是更划算!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条腿的人还找不到嘛!”

举起的拳头使劲向上挥,手里拿的样书一不小心甩了出去,就听得“嗷呜”一句男声,众人忙回头望去,是程煜带着卓然又返回来了。

氛围突然凝重了起来,宋曲迅速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杉杉讪讪地上前接过卓然手中握着的伤人凶器:“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这两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到底听到了哪句话?/(ㄒoㄒ)/~~

程煜走出去好远,心中的阴云越来越重,才意识到疏忽,忙着赶回来。还没进门险些被文杉杉丢出的书砸到,又可看到宋曲白净的面庞,几番冲击下,一时竟忘了回来的意图。

卓然就显得年轻了许多,根本遮不住话:“不是故意的也不能扔书啊!你扔你也别朝着门口啊!你要是做生意,客人还不个个被你砸出去!宋掌柜你也是,你老带着她闹什么!”

流萤蒲苇徐贺一致觉得不然:我们姨娘可是商界奇才,你是没看见刚才卖红烧肉时的火爆场面!

卓然责备的目光终于游移到宋曲的脸上,一时大骇:你!你的胡子呢!

宋曲这才知道胡子掉了,忙不迭在身上地上搜罗,捡起来就往嘴上粘,可打湿的胡子就像碎掉的感情一样,怎么粘也粘不回去,最终徒劳地弃掉了。

程煜清清嗓子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手不自觉地由身后背着转到身前:“咳咳,我听文姨娘对此倒是很有高见啊。只是事不关己,还是不要轻易介入他人的感情。”

介入他人感情?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杉杉暗暗表示我可没有,我的道德水准一直是有点高的。

但面上的功夫杉杉总是做得很足,眼睛轻轻垂着,面上是谦卑的微笑,轻轻福身:“大人说的是,是我一时唐突了。”

程煜看着杉杉礼貌的样子,更是不安。心道这绝对不符合她的个性,莫不是要憋个大事!再把这件事改写成探案小说的情杀案子,那怎么得了。

再次出言提醒:“书馆读者甚众,对书籍把握更要严格才是,不要图一时意气或是利益,酿成大祸。”

杉杉转过头看着宋曲,焦急地等待宋曲的答复,可宋曲就像赌气似的,就是不答话。

这可不是你的爱人,这是掌握你经济命脉以及人身自由的超级boss,硬气个什么劲呢?

杉杉觉得自己有能力有义务帮助自己的合作伙伴脱困:“大人,宋掌柜已经知道了错处,刚刚也已经和我们大家反省过了。”说完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宋曲。见宋曲仍是低着头不答话,再接再厉:“那种人扔掉还来不及,绝对不会再写再发表了!”

宋曲只觉得委屈,明明刚刚程煜已经审问了自己很久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怎么又折回来追着自己杀,真真是不给自己活路了。他如此步步紧逼咄咄逼人,难道是有人指使?难道是朱淹!正在慢慢粘合的心又碎了。

程煜苦涩地笑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文杉杉不仅不知避嫌,还说得慷慨激昂,怎一个大嘴巴了得。

“如此说来,文姨娘知道的很是详细,可是宋掌柜所述啊?”

哎?怎么冲我来了?杉杉眼睛机智一转,从从容容游刃有余:“这本书发表之前我有幸拜读过,当时就觉得故事太过离奇,太脱离实际,所以劝宋掌柜还是不要再写了。虽说文学创作要来源于生活,可也不能胡编乱造呀!如此人神共愤的负心汉角色,还是不要写的好。”

徐贺瞬间被姨娘的智慧倾倒,眼睛一转就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真是自己的人生榜样。自己下笔若也有如此才思机敏口若悬河,何愁日后青云之路!

单纯的卓然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挤眉弄眼和boss打着招呼:她不知道朱淹那事,还以为只是书里编的!

程煜和卓然目光相交,看着卓然的兴奋的样子,也不由得一口气叹出来:这手下还能不能带得动,带他入行是不是太草率了?早知道让他多读些书了。

鹰隼般的眼神死死盯住杉杉,杉杉几乎要败下阵来,实话和道歉这就要从嘴里冒出来,就听得程煜大发慈悲:“文姨娘所言甚是,此书若是传扬出去,影响甚为不好。还望文姨娘说到做到,若是有任何相关类似的传言,我拿你试问!”

啊?我吗?杉杉盯着智慧的大眼睛询问,见对方没有反应,又把眼神在程煜和宋曲之间挪动,意在暗示是宋曲的锅,是宋曲呀!

程煜冷漠如霜,丝毫不在意杉杉的不安和解释,继续说教:“身为妾室抛头露面与男子相会,实在不妥。我会将此事告知你们夫人,还望文姨娘吸取教训,莫再轻狂任性。”

说着便转身携着卓然离开,临出门前又扭头望向杉杉,冰冷的眼神冻得人透心凉,硬邦邦甩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除了宋曲,对,他还在低头伤感)。

伙计率先打破局面,又拿起手里的抹布开始清洁,心里依旧感叹日子真真是没发过了。

“他告状可怎么办啊!”蒲苇愁得不行。

“什么怎么办!我没出来过!”又没有监控,目击者又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卓然刚走出店门,就迫不及待向boss吐槽:“这文杉杉真是不守妇道!《女训》《女则》都读到哪里去了!婚前有情郎不说,这又说着这悖乱的话!”

程煜有些认同,但这用词也太过言重了些。并且相对于自己的身份与品格,自认为不应该在背后如此蛐蛐一个女子,只冷冷看了卓然一眼,示意他闭嘴。

卓然很有眼力见地闭上嘴,心道:这文姨娘她很特别,我家大人从来没有这样维护一个女子过!从来没有!(纯搞笑,大家看个乐子就好啦)

徐贺见外人都出门去了,又等了半刻钟确认不会再回来,才抛出刚刚困扰了自己很久的疑问:“怎么女子还能做官位高权重啊!”

蒲苇和流萤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回头直愣愣盯住徐贺,把徐贺盯得心里发毛。

“啊?”徐贺一脑子浆糊更黏糊了,“啊!是个男人啊!宋掌柜的相好是男的啊!”

“前,前相好!”该说不说,还是蒲苇更严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