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妖山澜
匀舒/著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边上去！”
山澜倒在地上，猝不及防地从黑暗之中醒来，还未完全搞懂身边的处境，便被刚刚出声的大娘泼到路边的水溅到了身上部分。
一千六百年，何曾被六界山上的任何一只妖怪这么对待过？
虽然山澜暂时还不清楚自己为何在这，但也是因着大娘刚刚泼水的态度而不悦起来。她垂下眼，盯着大娘泼水的手。
这卖包子的大娘看着山澜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心里也有点毛毛的。若是这小叫花子在这闹起来，今天剩下的时间还怎么做生意？
她拿下笼中卖相最差的半肉包，递给山澜，希望借此把她打发了。
“拿上这包子走远些！晚了小心六界山上的三眼鸟下来，把你捉了吃肉去！”
山澜听见大娘提起六界山，才好像激活了身体的反应。况且她也感受到了腹中传来的饥饿，便慢吞吞地抬起手，接了包子。
她看见这包子摊前方的巷子拐角，刚好卡在这些摊贩和民宅的交界处，没什么人，于是抬脚朝着那边走去，打算慢慢梳理如今的信息。
日头逐渐西移，山澜坐在刚好照不见光的阴影中，一边小口啃着手中的包子，一边回想记忆的最后时刻。
那天山澜刚从四百年的长眠中醒来。身为狻猊一族的大妖，修炼一事自是具备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在她睡时，便有源源不断的月华和日流自动送入她的妖丹中。
因此，山澜醒后，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妖丹已是七阶半的修为。其实她本应在妖丹突破七阶时就苏醒，但因着自己贪睡，便又赖了一百年的光阴。
山澜吐息。历经长眠，虽突破了一阶半的修为，但也因此处于虚弱期，需要打坐巩固妖丹的境界才行。
可她刚一运转妖丹，便看到地表浮现出只有修士才可绘制出的阵法，以及蕴藏其中的滔天杀意。
是谁？
山澜一双原本还带着困意的眼顿时变得锐利。
六界山之所以名六界，是因为此山一层便是一个小世界。第一层、第二层联通着人族的区域，只是居住了一些修炼不过三阶的寻常小妖以及生性平和的草木妖。凡人和修士若是想与妖族往来一些交易，也是来此进行。
而到了三界及往上，便设置了从开山之时就存在的结界，非妖族血脉不得入内。况且就算有人真的有胆进入内部，也活不过诸多大妖的攻击。毕竟修为三阶以上，出入结界就会受到诸多限制。久居结界内的妖怪们，有不少可是十分想念人类的味道。
因此，今日想要杀了山澜的主谋，必定是妖。
此刻阵法运转，山澜看着缓缓流动的繁复纹路，光是阵眼便有四个不止。能困住七阶狻猊的阵法，必是传承了万年以上的上古大阵。这般雄厚的底蕴，除了人族那几个顶尖的修炼门派，没有谁可以办到。
而至于带这布置之人进来的妖...
山澜眼眸沉沉，显出狻猊原身，心念一动，裹着金光的妖力直接攻在其中一个镇眼上。可惜她刚从长眠中醒来，现在恢复的妖力不足满状态时可发挥的一半。而布下阵法的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趁她睡眠时结阵，只有她在苏醒后运转妖力才会激活此阵法。
阵眼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露出些许裂缝。
山澜正欲朝着此破绽处继续攻击下去，却召唤出护身盾，挡住忽然出现在洞窟门口，攻向她的一股强大妖力。
“诸洪。”
山澜狠狠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看见阵法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有了猜想，但直到亲眼所见，她方才真的相信从小信赖的师伯正是今天要害她性命的妖。
“澜儿，你长大了。”诸洪微微地笑着，只是他明明干着诛杀山澜的事，又化着人形，就好像那张笑脸的皮肤从嘴角开始裂开似的，说不出的诡异。
诸洪叹息一声：“当年你母亲山韶重伤之际，把你托付给了本王...也便由本王今日亲手了结了你吧，算是给前任妖王一个交代。”
说罢，他凝结出妖王级别的九阶妖力，毫不留情地朝着山澜的心口处射去。
“杀了你，山韶留给你的天机镜便是本王的了。届时，本王破开六界山的结界，普天之下，都会归于本王的统治。”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山澜学着诸洪微微一笑。
“只是可惜，你要接着做你的黄粱美梦了。”
说罢，山澜看着诸洪终于露出的惊惧神色，和急忙往洞窟外退去的身影，咽下深入骨髓的痛苦，引爆了自己刚从沉眠中醒来的，七阶半的狻猊妖丹。
真不愧是我的妖丹。
看着破体而出的、被自己亲手终结的漂亮妖丹，山澜想着。
还未等完全合上双眼，意识便消沉下去。
再然后...
再然后，她的魂魄便重生在了这小乞儿身上。
山澜叹了口气，看这小孩无父无母的样子，自她重生那刻还倒在路边，估计是因为长久的没吃过饭，饿死了，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吃完手头上最后一点包子，山澜盯着这小乞儿的手看。
入秋了，虽还未像飘雪的冬日那般严寒，但秋风一刮，也免不着让人觉得几分萧瑟的凉意。
这小乞儿的手透着营养不良的苍白，因着方才山澜吃完了那个温热的包子，才在捧着包子的手心中透露出些许血色。
居然重生到了一个人类身上。
山澜自六百岁后，便再未出过六界山，因此对人类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饶是如此，她也不禁生出几分造化弄人之感。
她缓缓吐气，盘腿坐在渗着冷意的泥土地上。试着感应月华的灵气，用这人类的躯壳修炼一二。
最近的世道可不太平，往往是太阳一落山，不管是街头叫卖的小贩，还是赶路的旅人，都是赶忙收拾包袱，回到住所插上门阀。就连那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学子，也是在背书时放轻了声音，生怕惊扰到什么的注意力。
也因此，没有人注意到，那天上的月光就仿佛一片飘渺的缎带，轻柔地流进街角的一个小叫花子体内内。
山澜感应着月流在丹田内部盘旋。少顷，一个圆珠大小的灵丹逐渐显出了形状。
这是...我的妖丹！
山澜惊喜地睁开眼，喜悦过后，又觉出一些不对来。
现在山澜百分百地确定，她重生的这个小乞丐不过六岁，身上并无任何妖族血脉，那为何她的妖丹也来到了小乞丐的体内？
山澜继续引导着月华沉淀入妖丹之中，借此机会仔细观察着她为了不让诸洪的阴谋得逞，自己引爆的妖丹。
她作为妖时，属于狻猊一族的妖丹，上面布满了古老的金纹。
对于妖族来说，妖丹上的纹路越多，便证明此妖的血脉越是纯净，能在每一修炼阶段发挥出的妖力也就越强。
而山澜现在作为人，她的这颗狻猊妖丹带给她的熟悉感，分明就是作为妖的那颗，上面却不见一丝金纹。
那我现在...是人，还是妖？
山澜抬手，看见角落的几只老鼠正在奋力地刨着墙，想从墙那一头的民宅中偷些米吃。她试探性地放出一点妖力，静悄悄的，那几只老鼠便顿时不动了，留下打了一半的墙洞。
虽然妖丹上的金纹不在，但刚刚山澜挥发出的妖力仍然是熟悉的自身狻猊妖力。只是从身死前的七阶半修为，退化到了二阶，一个进入六界山都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修为。
难道妖丹上的纹路还和修为有关？但我记得自出生起，金纹都是一直在的。
反正目前看来，修为除了倒退了一些，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影响。日后再接着修炼回来便是。
山澜摇了摇头，决定暂且放下这事。她看着不远处六界山在黑夜中隐隐绰绰又辽远不见尽头的轮廓，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深沉的夜幕下，家家户户都闭起了大门，圈起吵闹的鸡鸭和家犬，零星几家虽然还点着烛火，但是也用厚厚的竹帘挡住了窗户会透出的光亮。
现今六岁的小妖山澜，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偶尔背后由风送来几声似鹿非鹿的啼叫，也随着她渐渐走远而模糊不清。
一个六岁的人类小童，断不可能在夜间孑然一身出门，更不可能具备如此快的脚力。可是她现在是有了妖丹的山澜，便可以仿佛没有疲惫似的穿梭在田垄间，轻飘飘的，也不曾留下什么足迹。
诸洪...还有那困住她的杀阵上泄露出的其他几族的妖气，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她现在是人。
是人，想要修炼，就要去拜入修仙的门派。
山澜试图回忆八百年前在人界的些许记忆，只是她睡了太久，人族又不比妖界的时间漫长，八百年，足够无数人的出生和死亡，足够王朝的更迭，也足够一些约定被摒弃，一些记忆被遗忘。
终于，她想起。
她要去昆仑。
山澜：我可以是人，我可以是妖，但我不能是人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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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妖山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