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神奇,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十岁那年、短暂住院时的经历。
除了陌生的天花板,我甚至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也在短暂的适应光线后,看清了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打着盹的苹果头少年。
视力正常,听力正常,四肢触感正常、没有异常疼痛……像我记忆中那样,梦里的我自己干咳两声,哑着嗓子开口:“新一君,你就是这么陪护病人的?”
被我的声音惊醒,少年撑着脸颊的手一个滑脱、脑袋就歪了下去,他打了个激灵,猛地站起身,紧张地一步跨到我床边来。
“小兰你醒了!”在短暂的惊喜过后,紧接着到来的却是苦着脸的抱怨,“真是的,明明说好了要一起承担冒险的后果,结果到最后只有我被骂!”
虽然抱怨着,少年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起来、帮我调整了背后的枕头。
“我这不是被爆.炸波及了嘛,反正我们一心同体,你被骂等于我被骂。”我有点心虚地往病房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我睡了多久?情况如何?我爸和你爸都忙着呢?我妈呢?”
“都忙着呢,你妈被我妈拉去吃饭了。刚才那个犯人被抓到了,听我爸说,你爸差点当场把人手撕了。”
少年演了一个心有余悸的惊恐表情,接着耸了耸肩。
“距离爆.炸已经过去六个小时,小兰你虽然陷入昏迷,但身上只有一点擦伤,没有骨折也没有内出血,一会儿就可以出院,完全不用担心下周的比赛。”
这倒是跟我自我观测的结果一样。
“还有呢?”
“还有你想要救下的人。”他指了指下方,“那位在爆.炸时用身体保护了你的警察先生,正在楼下的病房,应该还没醒。轻度脑震荡加上轻度内出血,最多两个星期就能复职。”
说着,他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两个纸杯倒上水,其中一杯塞进了我手里。
“恭喜我们的「消灭七日死亡诅咒计划」初次行动大获全胜。”
少年向我举起纸杯。
我也配合地与他碰杯。
“——为我们绝美的青梅竹马情干杯!”
似乎是拉扯到了不知道哪里的擦伤,又或许只是心理作用,我突然觉得全身都疼得厉害,但将纸杯递到嘴边的手却没有丝毫发抖。
我咽下嘴里的水,与对面的少年一起笑弯了眉眼。
就好像回到了旧时光。
·
我是在第一次见到我未来的青梅竹马时,意识到他不是原装的。
……这么说有点怪,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当时我所就读的米花幼儿园,与米花市的任何角落一样,潜藏着违法犯罪的可能性。
负责我们班的老师女儿离家出走,妻子因此精神出现问题,最终决定绑架我来替代他们的女儿。为了顺利实施绑架,老师不仅设计离间我和父母、同学,甚至还向我的午餐里下安眠药,致使我午睡时无法醒来而尿床。
前面那点事倒是无所谓——幼儿园的小屁孩、特别是小男孩,从来只有被我骂哭的份。知道我上辈子活到了十五岁的妈妈,在看到「小兰欺负同学」的评语后,也只会提议「如果无法适应幼儿园的话、要不要提前去上小学」……但下药这点决不能容忍!尿床更不能!
所以醒来的当时,我就打电话叫我妈带我去取了血样,然后去我爸那里报案。再然后,当天晚些时候,就把老师以涉嫌投.毒的罪名送了进去。
这起本该归类于「绑架未遂」的案件,在我对原著的记忆中,本应由未来的名侦探工藤新一(以及他背后的老父亲)破获。但实际上,在他转学进来的时候,新老师早已到任,并以自身魅力成功让所有小孩子都忘记了犯罪的旧老师。
然而命运的魔咒并没有完全被打破——具体来说,指那天早上,我爸还是在出门上班前,粗心大意地踩碎了我崭新的幼儿园徽章,而我妈立刻用纸帮我重新做了一个。
因为这个自制徽章,被我骂哭过不少于五次的同班小鬼又一次好了伤疤忘了痛,带着小跟班跑来,指着我说“你的徽章不一样,你没有朋友”。
而在我的好姐妹园子生气地想要反驳他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音色极为熟悉、但语气极为欠扁的声音——
“那么羡慕她的徽章的话,你自己也做一个啊。啊、你该不会是不会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因为自己做不到,反而觉得自己了不起吧?”
嗯……考虑到他是在帮我吵架,还是用阴阳怪气来形容他的语气吧。
我也配合地换了个思路,无比诚恳地问向已经被接连几个「不会吧」怼傻的小孩:“你怎么又主动跟我说话?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因为喜欢我,所以想着办法被我骂哭吧?”
把人怼到哭着跑走之后,我才扭头去看刚才说话的人,并在彼此看清对方的脸后,同时陷入沉默。
我知道,他脸上明晃晃写着的情绪,跟我一模一样,用文字来描述就是「我未来的青梅竹马怎么跟我记忆中不一样」。
沉默过后,我们互相试探了三句话,最后我叫出了他在他家兄弟里的排行,他叫出了我在研究室里的编号。
青梅竹马相认,双双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事后才听说把老师吓得够呛。
·
“对了,小兰。”苹果头少年一屁股坐在我病床边上,“刚才有人来探望你,虽然我觉得他主要是去探望楼下那位警察先生、顺道来看你一下,但他还买了花。”
说着,他指向了窗台上的花瓶,瓶中正绽放着几枝兰花:“你要是早醒十分钟,就能见到他了。”
我愣了一下,一般来说兰花不适合用来探病,花语可以往哀悼那边靠。但恰好我的名字是「兰」,我也很喜欢兰花,收到兰花反而觉得高兴。
“是认识的人?”
“是初次见面的人,带着毛线帽和口罩,进入病房后才摘下墨镜。”他煞有介事地描述道,“只从打扮上看,放在咱们米花,多少是个经典三选一里、干了其他坏事、第一轮排除法就能出列的烟雾弹备选。”
我的嘴角微微一抽。
“不过呢,他露着眼睛和一点金色的头发,足够我认出他来。”他又遗憾地摇了摇头,“如果换成是你,我想、就算他把自己装在麻袋里封上口,只要开口说句话,你也能立刻分辨出他是谁。”
……嗯?
金发?等一下——
“喂、难道你说的人会是——”
苹果头少年露出微笑:“降谷零。”
友谊的小船翻了。
我瞪着他咬牙切齿:“那你不想个办法叫醒我?那可是降谷零!”
“就算那是降谷零,你也是在昏迷啊,又不是在睡觉。”
“……哼、我未来的丈夫大人还说了什么?”
对面的少年露出半月眼来:“什么就「未来的丈夫」啊,你这台词是不是抄了谁的?”
“行,那我换一句,「啊咧咧、好奇怪啊——」”
“STOP(打住)!”
对可能要无数次装傻卖萌说出这句「啊咧咧」的未来深感希望渺茫,苹果头少年痛心疾首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也配合地闭嘴听他说话。
“他最后说,谢谢你,还有Nice Shot(好球)。”
·
“「Nice Shot」啊……”我双手捂住了滚烫的脸颊,“被夸奖了呢……”
如果能听到面对面的现场版就更好了。
我望着天花板,回忆起踢出那个球的故事背景,也是我躺在这里的原因——
“在警方疏散的时候溜进楼里,等快到时间、就由灵活的新一你来吸引在场警察的注意,在炸.弹的倒计时重新启动时,我用足球把它踢上天……”
是很简单、甚至有点赌命的危险计划。
“回想起来确实是很冒险啦,对于十岁的小孩子来说、被骂是应该的,之后我会好好向两边的爸妈道歉的。”
不久前才吐槽过我让自己独自被责备的人,此刻却用最有效的话安抚了我:“但是我们成功了。”
今天是十一月七日,是四个「七日死亡诅咒」中最早的一个,也是我在转生十年之后、并不算多的、印象还很十分深刻的原作时间节点。
“是啊,我们成功了。”我露出笑容。
那个本应该在今天殉职、却在我踢出球后发现我的存在、并立刻调转逃走的方向扑向我、在最后关头用身体牢牢护住我的人,此刻就睡在楼下的病房。
“犯人被抓住了,那四年后、松田警官也不会死在摩天轮里,接下来就可以专心应对那个组织……”
睡在……楼下的……病房……
“抱歉、我本来是想敲门的。”不知何时被打开的房门露出年轻警察小半张脸,“但是一不留神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在话音落下后,穿着病号服的萩原研二进入我的病房,并轻轻关好了门。
“本来我是想来责备不听警方的引导、擅自躲在危险的大楼里、差点与我们一起死于非命的小孩子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清冽却温暖。
“但是现在看来,我必须先道谢不可了。”
窗外的夕阳投满整个房间,他就那样站在阳光下,微笑着、眼瞳中闪烁着光芒。
“谢谢,少年。”
“谢谢,小小姐。”
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就像是几个月以前、暑假的时候,在公园的棒球场附近遇见他、与他分别后一样。
是活生生的萩原研二,会眨眼,会笑,会说话。
而不是仅仅存在于松田和千速的记忆里,永远只能以那套殉职时爆处的柄图出现在各种周边上。
“……不用客气。”
我的愿望成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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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福尔摩斯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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