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黛玉的神情如此坚决,薛砚却是第一次拦住了黛玉。
薛砚看到黛玉投过来的疑惑目光,缓缓开口:“姑娘,运粮的任务已经结束。如今我们本可以全身而退,此番前去,姑娘可想好了?”
少年意气,薛砚是担心黛玉一时热血,出声提醒黛玉。
黛玉沉默,回想起当日闻野扔给自己的荷包,上面被精心绣上去的兰花,平白让那简陋的荷包添了几分精致。或许闻野家中此时还有一个正专心致志为他在荷包上绣兰花的女子,这个人可能是闻野的母亲,也可能是闻野的夫人。
可不管是谁,肯定的是,她此时正在家中盼着闻野的平安归去。
“雪雁,当日闻大人将圣旨留给我,就是给我留了生路。如今,我也该为他寻一条生路。”
黛玉说得无比认真。
看到黛玉这样,薛砚便知自己劝不了,只能无奈一笑,道:“那便出发吧,姑娘,咱们去救闻大人。”
黛玉和薛砚一路找到了刑场,其实行刑的地方并也不难找,跟着看热闹的人群就是了。
此时刑场上,闻野已经被换上了囚服,被压着上了刑台。
监斩官看着众人,以及跪在下面的闻野,咳嗽一声,便道:“罪臣闻野,本为赈灾粮的看护使,却监守自盗,害数万灾民无粮,实乃罪大恶极!今日行刑,以儆效尤。斩——!”
随着监斩官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那个写着斩字的令牌。
“斩”字令牌落下,刽子手也扬起了手中的刑刀。
“等等!”
眼看着刽子手就要挥刀,黛玉终于及时赶到,声音虽然清脆,不及男子之声浑圆,却成功叫停了刽子手的动作。
监斩官看黛玉一个小姑娘竟然上了刑台,擅自扰乱法场,当即呵斥道:“扰乱法纪,乃是重罪!”
黛玉将自己手中的黑布包解开,露出里面的明黄色,高举在头顶,虽是女子之声,却如裂石穿云:“我乃运粮使!我可以证明闻大人的清白!闻大人并未偷盗赈灾粮,此乃陛下圣旨,尔等见了还不跪迎!”
众人闻言,台上台下都纷纷慌张跪下高呼万岁。
闻野看着眼前灰尘扑扑的黛玉,眉眼含笑,语气从容,开口道:“林姑娘,你来了。”
看到闻野这般淡然的态度,黛玉并未深究,此时她已是身心俱疲,但还是道:“闻大人既相信我,我自然不能辜负,粮食如今已到了灾民手中。闻大人,我们成功了。”
看到一脸疲态,面上却还洋溢着笑的黛玉,闻野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是了,我们成功了。
那些妄图动摇国本的奸佞小人的阴谋诡计失败了。
监斩官这边行完礼,就有人上去查验这圣旨的真伪。
黛玉不放心,不肯松手。闻野见状,便道:“林姑娘,郑大人是刑部尚书,为官清廉公正,可以信。”
黛玉听了闻野的话,这才松手交出圣旨。
郑尚书听到二人的对话,有些尴尬地笑笑,仔细查看起圣旨来,确定无误后,这才看向黛玉,见黛玉是个女子,也有些不解:“这位姑娘,本官若没记错的话,这圣上点的运粮使是林如海林大人啊,怎么是您呢?”
“林如海是我父亲,临行前突发恶疾,情况紧急,我便替父亲出发了。”黛玉随口解释道。
郑尚书闻言,便不再追问:“哦,原来是林姑娘,那敢问,这赈灾粮呢?”
黛玉回答道:“已经送到灾民手中了。”
“什么?”郑尚书惊叫,若不是顾忌着现场还有许多百姓,怕是原地转圈来表现自己的震惊。
郑尚书摸了摸自己流汗的额头,道:“林姑娘,您和闻将军先去刑部,不,去本官家中休息休息,我先去同圣上禀明情况,随后再与二人详谈。”
黛玉点点头,如今她几乎已经耗尽了自己所全部的体力,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郑尚书安排了人带黛玉和闻野去自己家中,自己则紧急前往宫中面圣去了。
薛砚扶着黛玉的身子,正要和郑尚书的人离开,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眼前的人,薛砚认得,正是那日的司珩。
“郡王殿下。”闻野恭敬行礼。
司珩点点头,又看向黛玉,微笑道:“林姑娘,又见面了。”
闻野看了二人一眼,也没多说什么,便先跟着郑尚书的人离开了。
看到司珩这般自来熟的模样,薛砚心中顿时警铃大震。
黛玉此时很累,但也不得不行礼道:“郡王殿下。”
对于黛玉的态度,司珩轻轻挑眉,道:“林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这什么霸总发言?薛砚的眉头紧皱。
黛玉笑笑:“京中贵人满地,遇到郡王殿下不稀奇。”
听了黛玉的糊弄话术,司珩也笑了,随即将那块被黛玉当作信物让徐庆牙拿着的玉重新递到了黛玉手中,道:“其实刚刚林姑娘到法场上时,我也到了。但是看到林姑娘刚刚那般英勇救人的模样,司某便知是司某多虑了。林姑娘智勇无双,自然不需要他人相帮。”
黛玉也笑道:“郡王殿下谬赞了。”
司珩看着黛玉这般生人勿近的模样,也只当她是连日奔波累了,便安慰道:“在下就先不打扰林姑娘休息了,圣上素来仁政爱民,若圣上召见,林姑娘也不必过于忧心。”
提醒完黛玉,司珩也就先离开了。
薛砚忍不住朝司珩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别当她没看出来,他刚刚肯定在自己女鹅面前开屏了!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黛玉本欲离开,却发现薛砚站住不动,便有些不解地扯了扯薛砚的袖子,问道:“怎么了,雪雁?”
薛砚反应过来,忙扶着黛玉离开,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姑娘,你什么时候知道司珩是郡王的?”
“刚刚知道的。”黛玉答道。
薛砚沉默,随即又高兴起来,黛玉这般淡定,可见对那个司珩没什么其他的想法,真好!
想到这,薛砚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对于薛砚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黛玉虽然疑惑,但也没心情询问了。
司珩预料得没错,中午才从刑场上救下闻野,圣上召见的旨意下午就到了郑尚书家,黛玉的手中。
黛玉之前已经小睡了一会,如今精神也好一些了,薛砚为黛玉换好衣服,想着待会黛玉要独自去见这个世界的掌权者,心中也不免为她捏了一把汗,道:“也不知道谨少爷那边如何了,虽然如今粮食没被劫走,但若陛下执意深究姑娘假冒钦差的事,有林家筹集的这批粮食,圣上应该也能消点气。”
见薛砚因为担心自己,衣服系带都系错了好几次,黛玉安慰道:“雪雁,我没事的,之前郡王殿下不是说了吗,当今圣上是明君。”
薛砚闻言,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心里还是止不住担心。哪个不要命的敢说在世的皇帝是暴君?对此,薛砚不以为然。
早知道,自己就不给黛玉讲那些女英雄的故事了,要不然,黛玉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如今事已成定局,薛砚也只能寄希望于当今圣上真是个明君,再不济就是黛玉的主角光环了。
黛玉难得见到薛砚依旧愁眉不展的模样,又笑着安慰了几句,便跟着宫中的内侍去了皇宫。
这会,大殿上群臣都在,最上面端坐着的便是如今圣上。一身明黄衣袍,不怒自威。黛玉不敢多看,只能低垂着头。
而闻野此时也换了朝服和司珩站在一侧。
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黛玉不慌不忙地跪伏在地上,朝最上面的皇帝行礼。
圣上并未叫黛玉起身,而是开口道:“你便是当初那个帮助珩儿擒住水匪的林家姑娘?”语气里竟还多了几分惊喜的意味。
黛玉一愣,不明白圣上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还在犹豫着要怎么回答,就又听到皇帝发问:“你就是林如海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黛玉闻言,这个好回答,便直接回道:“回陛下,臣女闺名黛玉。”
“黛玉……”圣上琢磨起这两个字来,突然放声大笑,“林如海还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呢!”
黛玉更懵了,只好跟着皇帝的笑声,扯着嘴角,干笑两声。
“陛下!”
见皇帝迟迟没有定黛玉罪的意思,便有官员忍不住跳出来喊道。
皇帝看了对方一眼,神情缺缺:“秦爱卿啊,有什么事吗?”
跳出来的官员似乎并没注意到皇帝消极的态度,继续道:“林如海之女先是冒充钦差大臣,后又擅自更改运粮路线,更是未经户部清点记册便分发赈灾粮,最后还扰乱法场,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藐视天恩?陛下理应治罪于她!”
态度严肃,语气中全是指责之意,似乎黛玉不死不足以弥补过错一般,
皇帝咂了咂嘴,感觉自己的嘴有些干巴,便唤近侍为自己端来一杯茶,喝了起来。
“陛下!”姓秦的官员见皇帝这样,更是气得跳脚。
司珩看到自己的皇帝父亲这个样子,又见秦尚书这般气愤,暗自憋笑。
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出来一副正经模样,道:“秦尚书,林姑娘之前不是同郑尚书说了吗?林大人突发恶疾,当时陛下下旨又催得急,你又不是不知道闻野这个木头,按章办事,肯定是一点人情也没讲的。林姑娘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对!珩儿说得对!”喝茶喝到一半的皇帝突然抬头,伸手指着司珩附和。
又转而看向黛玉,问道:“黛玉啊,你父亲身体没事吧?也怪朕,这次事情解决后,给你父亲休假几个月算了。朕还指望你父亲为朕分忧呢!”
黛玉心中被皇帝的称呼吓得不敢多言,只道:“父亲是突发恶疾,这会臣女也不知道父亲如何了。”
谎既然撒了,就得圆到底。
想来司珩的自来熟也是同皇帝一脉相承的吧。
“那私自更换运粮路线和私发粮食呢?”秦尚书不死心继续追问。
皇帝闻言,又低头喝茶了,还吹了吹。
秦尚书见状,心里更气了。
闻野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黛玉,道:“陛下,依臣愚见,这运粮路线本就不该提前规定,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让别人来抢吗?再就是发粮食给灾民,咱们辛辛苦苦从两淮运来粮食不就是为了给到灾民手中吗?”
“说得有理!”皇帝这会又从茶杯中抬头,“闻爱卿啊,朕也是气糊涂了,多亏了黛玉英勇,否则若你没了,朕得多愧疚啊!”
闻野低头道:“陛下言重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敢妄议。”
这几人一唱一和,已然将黛玉的罪名摘干净了,自己还能说什么?秦尚书气急,干脆不说话了。
见没人说话了,皇帝便开始了,将手中的茶碗递给近侍,咳嗽两声,道:“照珩儿和闻爱卿这么一分析,黛玉不该罚,反而该赏啊!”
“陛下!”秦尚书听了,双眼直接一黑,差点晕倒。
皇帝摆摆手,道:“诶诶!秦爱卿,你先别晕!朕的赏赐还得从你户部那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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