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听见熟悉的声音，暗道不好，爷爷好似不喜欢豆子，要是让爷爷知道豆子在床上就不好了，

于是思量了一番，跳下高椅，将被子掀起，快速的将趴在上头的白羽卷进了被褥里，余光瞅见床铺上零散的几片黑羽毛，想也不想直接丢进被窝。

对着床上微不可见的鼓起轻声道：“豆子，你乖乖呆在里面，别出声。”

房外的齐爷爷轻叩了几下门，见迟迟未有人开门，房内也确有烛光，拧着眉复问道：“小钰？”

随即便打算直接推门而进，与此同时，容钰已经来到门前抢先一步开了门，齐爷爷欲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中，眯着一双视线模糊的眼睛往下看去，

只见被烛火照耀着的瘦小白净的半张小脸上，白日留下的脏污还未来的及清洗，泥印沾染了眼角，脸颊各处，一声衣袍尽是泥污，衣袍下摆处略微有些破损，狼狈不堪。

齐爷爷放下手中的吃食，一把拉过容钰的手，拉到眼前，打量了一会儿，眼角的褶皱似即将枯萎的树纹愈发的密集缠绕，撩起衣袍下摆破损的地方，捻了捻，担忧道：

“今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布料，抬脚走向一旁的衣柜，翻出了一袋针线包，复又回来拉过容钰坐在椅子上，低头捻起一根针，捻起那块破损的地方，缝补起来。

容钰安安静静的，黑亮的眸子注视着老人的一番动作，任由眼前的老人扯动自己的身子，直到齐爷爷问起话，脑海中忽然想起豆子的身份，垂着脑袋一眨不眨的盯着齐爷爷手中的动作，开口道：

“未曾遇到什么事，一切安好。”

缝补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一秒的时间，手上的动作仍然有条不紊的动了起来。

“那就好。”

齐爷爷手上的举动尽被容钰收入眼底，黑黝黝的视线不自觉的撇了眼床上没有一丝一毫反应的豆子，眼神闪烁了几下，抿紧着嘴，对着齐爷爷恩了一声。

寂静的环境下，一瞬间，缝补所需要的针线穿插声索索的发出声响，在两者无声的情况下，尤为的响亮，充斥了整间屋子。

过了良久，齐爷爷在线尾处缠了个结，拿过一旁的剪子，“咔嚓”一声，下摆处的一角便轻飘飘的落回身上，齐爷爷边将针线收拾起来，状似无意道：

“你前段时间带回来的乌鸦呢？这几日怎么不见它？”

“这么晚了，应该找了地方歇着吧！”

容钰低垂着脑袋，拎起衣摆那一角，密密的针线整齐有序的排列足以说明缝补者的手艺，特意挑选的与衣袍同色的丝线，如不细看，倒是一点儿都不会注意到衣袍之上还会有缝补过的痕迹。

“也好，乌鸦说起来终究是晦气了点儿，离它远点也是好的。”

“齐爷爷，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齐爷爷一般这个时候给他送来一些吃食，为了好让他早点休息，平常是不会留下这么久的，更何况还说了这些话，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能找些题外话循环渐进。

齐爷爷闻言，苦笑了一番，说：“小钰，你啊……爷爷果然瞒不住你。”

“你应知道今日许家那姑娘来了！你与她也应见过了吧！”

容钰点点头，承认道：“恩，今日也是我让她来拿走的那块牛肉的。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姑娘对你也是好的，倒是没什么问题，那你知道他们此次前来可是为了何事吗？”

注意到齐爷爷担忧的眼神，再联想到白日里在集市上听到的一番话，便悟了，随即抬眸看向老人布满褶皱的沧桑的脸，眼眸深处漾起点点星光，

“我听说了一些，如果我没猜错话，应该是仙门来这里招收弟子吧！”说着，转目透过木格窗，看向外头的一片浓郁的墨色，眸中倒映着那似是比墨色愈加深厚的黝黑。

齐爷爷闻言，叹了一口长息，伸手抚了抚容钰的枯燥的发丝，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丝忧伤。

“我原认为你总归是容家嫡出的大公子，他对你母亲纵然不喜，好歹能看在你是他亲子的份上，会让你去仙门赚取一席之地，也好比这里没有出头的日子。”

“你说容家主怎么对你就这么狠心呢！”

齐爷爷看着眼前自小看到大的孩子，沐夫人临终之前交托他照顾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长得多好看啊，而如今，长的瘦瘦小小的，连小一岁的二公子长的都得比容钰高了起码一个头了吧！

他愧对于沐夫人啊！心中对那容严翡，也就是容钰的父亲更加的怨念起来。

容钰沉默的听着，亲爹的狠心，他自小便已知晓，更小的时候，他还会纳闷为什么二弟要比他更讨爹的喜欢，如今长大了一些，他就明白，不过是不喜他的亲娘，连带着他一起厌恶罢了。

说不怨恨娘那是不可能的，时间过的久了，也就漠然了，到现在，他已经想不起来那怨恨的因缘了。

齐爷爷从前对他说，他娘是可怜人，一生不被父亲所喜爱，他是她唯一的儿子，父亲不喜她，那便换成他去替父亲关爱她，这世上，终归还是有几个人喜欢娘的。

喜欢这个感情太过于复杂，他懵懵懂懂，大概理解了齐爷爷的话，那便是作为儿子，应是喜爱娘亲的。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在这里采一辈子的草药，衣袖下的遮掩住的手慢慢握住，手指关节处隐隐的发白，一缕红如焰的血迹慢慢顺着指尖留下。

他怔愣了一会儿，喉间慢慢出声：“齐爷爷，你不必担心，各大派仙门每年都会在其山脚下招收新弟子，即便不靠容家，我亦能自行前去！”

齐爷爷闻言，惊讶的看着容钰眸中所散发出的坚毅，璀璨如星河，卷入万千世界亦被其吸引的光芒。

刚要出口的话如哽在喉，想到即将要告诉他的事情，不知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一时间，心中愁丝万千。

容钰久久不曾听见身旁的声音，疑惑的转头望去，见齐爷爷欲言又止的神情，顿了顿，开口问：“齐爷爷？是……有什么事吗？”

“你下午不在，家主身边的侍卫找到我，告诉我，你被家主任命为二公子的伴读，也就是作为小厮随二公子进入仙门……”

作为小厮虽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进入仙门，对于平常的小厮来说，可能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但对于容钰这种志向更加深远的人来说，当仙门的小厮不过就是在仙门做仆人，连修炼听讲的资格都没有。

“……好。”容钰呆了片刻，脑中一片空白，万万没有想到父亲为了二弟，竟会狠心至此，心中的期待如同火被熄灭般，沉浸于黑暗，深不见底。

齐爷爷见状，将针线放回柜子内，蹒跚着步伐，慢慢的走了出去，出门之前，顿了顿，背对着愣在原地的容钰，说：“我从前告诉你，想要的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争取，我相信你!”

“还有，天气冷，姜汤喝了罢！”

说完，头也不会的离去了，只是那佝偻的身躯越发的沧桑。

“容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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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