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澜看着镜子里不起眼的方脸大汉,有些不可思议地伸手摸了摸黝黑的脸皮,触感真实,与真皮无异。
明希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是妹妹厉害。”江明澜先是夸了明希,后又问道:“妹妹可有给二弟画过?”
明希低头收拾东西,嘴上说道:“当然没有。”
“我未曾跟他说过这事。”
“为何?”
明希耸了耸肩:“起初是因为皇兄尚未出宫建府,我怕他缠着我给他易容,好让他偷溜出宫,就没跟他说过,后来他出宫建府后,我也忘记同他说了,所以他一直不知晓我会易容。”
江明澜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便问道:“难道这是妹妹头一回给人易容?”
明希点头:“自从学成后,除了教巧莲外就没再用过了。”
明希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敲响,门外响起林念的声音:“殿下,马车已备好。”
明希转头吩咐碧水:“让他进来吧。”
林念一脚踏进屋里,见到屋内多出来的陌生男性,先是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朝江明澜行礼道:“臣见过大皇子。”
江明澜笑着说道:“起来吧,多年未见,我现在又是这副样貌,你怎知是我?”
林念直起身,如实答道:“臣猜的。”
能自然地待在公主寝室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再加上公主今日要去见汤直,所以眼前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江明澜轻笑了一声,不再多说。
等明希一行人的马车停留在府署前时,张宪已站在门口等候。
张宪抱拳行礼:“臣见过殿下。”
明希轻点了下头说道:“带路吧。”
张宪带着明希一行人前往地牢。
阴冷黑暗的地牢,散发着潮湿腐朽的味道。
明希神色不变地跟着张宪走到一个牢房前。
张宪指着眼前的牢房说道:“殿下,汤直就关押在这。”
牢内漆黑一片,只有墙壁上的油灯散发微弱的光,可以瞧见一个漆黑的身影靠在墙角。
一旁的狱卒连忙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拿着一盏油灯率先走进牢房。
明希不等张宪招呼,抬腿走进牢房内。
牢房内浑浊的空气中夹杂着血的味道,味道十分古怪,明希仿佛怎么都没闻到一般,目光直盯着靠在墙角的人。
狱卒走了过去,抬脚踢了踢角落里的人,动作有些粗鲁。
沉重的脚镣禁锢着一双看得见骨头的脚,随着那人的动弹,手腕间的铁链发出“铛”的声响。
那人抬头,透过凌乱的发丝间隙看向牢房内的人,他一眼就瞧见站在牢房中央的明希,他想扯了扯嘴角,但因嘴唇干裂刺痛而制止。
他发出仿佛被砂纸摩擦一般沙哑刺耳的声音:“这是朝廷派人来了?”
狱卒直接大声呵斥道:“大胆,见到公主还不行礼?”
正当狱卒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直接被明希抬手制止。
明希淡淡地说道:“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见张宪有话想说,明希直接开口堵住他:“这是父皇吩咐的,烦请张总督见谅。”
张宪还能怎么办,他只能抱拳行礼道:“臣谨遵陛下的旨意,殿下有事可随时吩咐臣。”
说完张宪便带着狱卒离开,在狱卒离开后,明希对林念说道:“你在外守着,别让人靠近。”
“是。”
等牢房里只剩明希、江明澜和汤直三个人后,明希转过身直接坐在狱卒为她准备的椅子上。
明希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上下扫视一番靠坐在墙壁的汤直。
乌蓬垢面,胡子拉渣,除了那浑浊的双眼外,也看不清什么样貌,宽大的囚服下空荡荡的,暴露在外的手脚,可以清晰的看到皮肤下的骨头。
汤直用他那破锣嗓子说道:“还请公主殿下见谅,草民双腿受伤,无力起身行礼。”
明希无所谓地说道:“无事。”
汤直抬头看向明希,那双黑眸眼中竟未展露半点鄙夷和轻视,这不禁让他有些诧异,他说道:“草民自知身份低贱,当不得公主殿下亲自来这肮脏之地。”
明希低应了一声:“哦,我是来送人的。”
汤直问道:“是何许人需劳烦殿下的贵体?”
明希淡淡地说道:“你儿子。”
汤直一愣。
“铛”是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明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说道:“我在海上航行时,恰巧拦下了一条倭寇船只,然后在那条船上发现一个被倭寇绑起来的人。”
“他说他叫汤臣,审讯过后才知晓他出海寻人救父,结果反被倭寇绑了起来。”
半响后汤直才轻笑了一声:“草民多谢殿下出手救了草民的儿子。”
“不用谢。”明希面色不改地说道,“他只是顺带的。”
明希话锋一转:“我来这,不过是想和你聊聊。”
汤直说:“殿下但说无妨,草民不胜荣幸。”
明希轻笑了一声,伸手指向身边的江明澜:“不是我,是和他。”
汤直转头看向那个身型挺拔,但相貌不显的人。
江明澜往前踏了一步,对汤直说道:“我代殿下同你交谈,我的意思既是代表殿下的意思,亦是陛下的意思,你可要想好再回答。”
另一边被赶出来的张宪只吩咐狱卒一旦完事立即派人告知他,便离开地牢去处理公务。
等到晌午时,张宪见人还未出,便亲自去了地牢一趟,但被林念拦住了。
他只得让人往里送些膳食,便继续处理公务。
等他从一堆公务里脱身后,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招来门口的侍从问道:“地牢那可有派人过来?”
侍从如实答道:“回大人,地牢并未派人过来。”
张宪心里顿时就纳闷了,什么事需要谈这么久。
他起身离开书房,朝地牢走去。
此时刚结束洽谈的江明澜,先是喝了口明希给他倒的茶水,长舒了一口气,才问汤直:“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在经过一番异常艰辛的对谈后,此时身心俱疲的汤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刚刚还和他能言巧辩的年轻人,知晓此人非同一般,便提出想见自己的家人一面。
江明澜点头说道:“可。”
江明澜说完后,林念便走了过来:“殿下,张总督又来了,殿下可要他过来?”
江明澜转身看向一直静静地待在椅子上的明希。
明希忍住想打哈欠的念头,站起身朝林念说道:“让他过来吧,还有你让人把素舆推过来。”
“是。”
在张宪一脚踏进牢房时,明希便对他说道:“张总督,汤直我就先带走了。”
张宪一愣,汤直现在这事不归他管,所以他也没有理由拦着人家。
但他还是试探道:“殿下可有什么事需臣做的?”
明希十分干脆地说道:“不必了,多谢张总督的好意。”
张宪只得按捺下来,让狱卒给汤直开锁。
虽然他心底很好奇,但是他也知晓好奇会害死猫这个道理,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这时林念推着一辆素舆过来。
待一行人离开地牢后,张宪便邀请明希去总督府用晚膳。
明希点头同意了,毕竟不能一直拒绝张宪。
明希对张宪说她先回一趟安城驿,再带人去总督府。
张宪一脸真诚地说道:“臣恭候殿下的到来。”
等上了马车后,碧水问道:“殿下,为何不直接去总督府?殿下不是饿了吗?”
一旁的巧莲提醒她道:“你动一动你的鼻子,你闻到了什么?”
碧水听话地嗅了嗅,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子。
碧水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对着明希嘿嘿一笑。
明希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碧水,她都在地牢里待了快一天了,早腌入味了,带着这个味道去别人家做客不合适。
等回到安城驿,碧水和巧莲赶忙去给明希安排热水。
明希先是让人带汤直下去收拾一番,才转身问江明澜:“皇兄可要一同去总督府?”
江明澜摇了摇头,他还有不少事需要处理,便对明希说道:“妹妹打算在此地停留多久?”
明希想了一瞬,才答道:“现在汤直这事也办完了,皇兄可还有事需要我做的?”
江明澜摇了摇头:“妹妹身份显赫,易引人瞩目,所以没什么事需要妹妹做的,但是林念我就先借走几日。”
明希立马反问道:“那皇兄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我还要去找陈宁,我可不能将他丢下。”
兄妹两人当着林念的面,一来一往地商谈他的去留。
莫名觉得耳热的林念:“......”
林念此时无比庆幸自己站在暗处。
等两人商讨完,林念也冷静下来了。
离开前江明澜提醒明希:“妹妹,这几日若是无聊的话,不妨去闽南军器局看看?估计今晚张宪会主动提出来。”
明希轻点了下头:“我知晓了。”
在明希途经江仁焕的房门时,脚步一顿,转身敲响江仁焕的房门。
等江仁焕打开房门后,明希直接问道:“你想去福建船厂吗?”
因要设宴款待明希,张总督特意让人好生准备了一番。
等明希带着江仁焕到了总督府后,整个正院灯火通明。
院门口有几道身影在等候。
站在张宪身旁的十来岁的男童应是他的儿子。
一同站在院门口的还有一个身着深兰色绣梅袄裙,高髻发插着梅花步摇,身型稍许丰盈的妇人,和另一个身穿翠绿撒花交领大襟袄子和浅色长裙,身型纤细的年轻女子。
应是张宪的妻子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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