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书问道：“殿下是从二皇子那拿到的？”
公主殿下前些日子在外，要想备齐这些东西需得花不少功夫，有些证据还需去户部查登记册，但至今未闹出半点动静，若是二皇子出手倒是说得过去。
见明希点头，他又问道：“那殿下为何不直接交给二皇子，这些东西在他手上一样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据他所知两位殿下的感情着实不错，没道理舍近求远？
明希只笑道：“他要是愿意，我就不用跑这一遭了。”
谢晋一愣，不由笑出声，只觉得新奇，自古无情帝王家，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再常见不过，像现在这般个个避权如避蛇蝎到是极其少见。
谢晋收起脸上的笑意，收好文书，认真道：“此事交予老臣，望殿下放心，老臣定为殿下办妥。”
总算把这事甩出去了，明希松了口气，“有劳御史了。”
“这是老臣该做的。”
正事谈完，明希又同谢晋闲聊几句，一小厮过来传话说饭菜已备好，御史夫人让他们移步去饭厅。
谢晋闻言站起身，伸出手示意道：“殿下请。”
“嗯。”
饭厅内御史夫人早已等候在内。
御史夫人坐在明希身旁，热情地招呼明希吃饭。
明希夹一筷子灯芯糕，塞进嘴里，嚼吧嚼吧。
待灯芯糕下肚后，她笑道：“还是属夫人做的灯芯糕味道独特，有段时间未食，着实让人想念。”
哄得御史夫人眉开眼笑道：“那殿下多吃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希伸手握住装灯芯糕的盘扣，将盘子往她的方向拖了拖。
说完转头对一旁的谢晋道：“老师，看在我在外奔波半年，这盘灯芯糕就别跟我争了。”
话中意明显，这盘灯芯糕她独占了。
御史夫人闻言，脸上喜悦更甚，让明希别管谢晋，还说道：“膳房里还留了一小碟，够他吃的。”
这灯芯糕是她唯一的拿手点心，是她从她娘那传来的手艺。
第一次留明希在这吃饭，她特意拿出这道点心，本以为许久没做手艺生疏了不少，未曾想却被明希和谢晋两人吃光。
见明希喜欢，每回留她吃饭她都会做灯芯糕，每回这对师生都争着吃，愣是没给她留一条，这次她特意多做了点。
明希闻言轻挑了挑眉，也罢。
她只顾着往嘴里塞灯芯糕，不作多言。
一旁的谢晋无奈地看了一眼老妻，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拿起一只碗给明希盛汤，这汤他刚刚尝过，清淡的，味道正好。
明希一人独享着灯芯糕，一边同御史夫人分享她在南下途中的趣闻。
正提及她在南京时曾陪姜温一块出去逛过街。
御史夫人突然笑道：“殿下这么一提，臣妾到是想起来，前段时日姜温的儿子来过我这。”
姜温的儿子？明希迟疑一瞬才恍然大悟，是那个被她打趴下的陈怀阳。
御史夫人笑道：“臣妾同姜老夫人是闺中密友，婚后也常书信往来，姜温那孩子也算是臣妾看着长大的，没想到那孩子来京看祖父，还会代母来谢府看臣妾，那孩子有心了。”
御史夫人继续说道：“那孩子好似接下来会京城待一段时日。”
明希无所谓地点点头。
御史夫人也是突然回想起才随口提几句，说完便和明希聊及其他事。
饭后，明希不再多留，同御史夫人辞别。
一旁的谢晋站起身道：“臣送送殿下。”
明希是自己来的，既然来时没走门，走时也就不能走正门，谢晋只好陪着明希去遇到她的那片花园。
一路上，谢晋还不忘对明希道谢。
谢晋诚恳道：“多谢殿下照拂老妻。”
“照拂谈不上。”明希随口道，“我挺喜欢贵夫人的。”
谢晋笑而不语。
他与夫人年少成婚，孕有三子。年少时自命不凡，不知收敛，后来被人冤枉入狱，害得一家人跟着他受尽磋磨，幺子当时年岁小，没能扛过去早夭，夫人的那双眼也是在那个时候熬瞎的。
如今长子和次子皆已成婚，现如今外放做官，孙儿也随之而去，路途遥远，不常归家。
如今谢府只有他和夫人二人。
许是一人在府寂寞，亦或是曾听他说起过公主，夫人对公主抱有极大的热情，公主看在他的面子上从未拂过面子，时常关照有加。
这份心他是念着的。
“御史请留步。”明希没再让谢晋送，与谢晋告别后，脚尖轻点地面，消失在墙头。
许久后，谢晋才提灯离开。
离开花园后，谢晋独自前往膳房，再出来时双手各端着一小蝶灯芯糕和明希送过来的点心，去饭厅找夫人。
饭桌下人早已收拾干净，御史夫人泡着茶等谢晋回来。
“送完殿下了？”御史夫人闻声望去。
“嗯。”
谢晋将那一小蝶点心放在夫人面前，叮嘱道：“这是殿下送过来的，你别食多，小心积食。”
“我晓得的。”
御史夫人见他抱着一小蝶灯芯糕，忍不住笑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吃腻。”
其实她从来不喜吃灯芯糕。
两人年少夫妻，她与他成婚后随他来京城，为人妻子头回想家不好说予旁人听，只好做盘灯芯糕聊以慰藉，没成想到被他瞧个正着，她又不想吃，只好说是做予他的，谁知他到是把一整盘都吃光了，还夸味道好。
见他欣喜，她便也有了借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上一回，后来有了孩子，父子都喜欢，每回都能吃光，她做着做着也做习惯了。
也忘了，她最初不喜吃灯芯糕是因为她做得不好。
谢晋夹起一筷子灯芯糕，嘴上回她：“不会腻。”
最初是见她做灯芯糕时面上快哭的样子，他便多问了一句，却被说是做予他的，他明知是假，但没戳破，选择配合她。
后来做的次数多，她的手艺也就上来了，味道也愈发好起来，孩子也是真心喜欢吃。
再后来她眼睛不好了，味道时常出差错，但他从未提及，她做他就吃。
公主第一次来府里用膳时他看到桌子上的灯芯糕，说不慌是假的，见她向公主自荐灯芯糕，他已来不及阻拦，没曾想公主吃下后，面色不变，还笑盈盈的跟她说味道好。
他当时心里过意不去，不顾她的面色，跟公主抢着吃，后面到也成了惯例。
谢晋咽下嘴里的灯芯糕，灌了一口水，内心了然，原是把盐当糖放，也难怪公主一反常态独占。
现在他年岁愈发大了，御医没少叮嘱他少食盐。
谢晋边吃边喝水，内心盘算明日就把膳房里装盐和糖的罐子换了。
另一边，回到宫中的明希，正好赶上江尧、江明烨和江明熠给她备的接尘宴。
宴后，明希挺着肚子回到明溪殿，在院中耍了半个时辰的枪才勉强将能撑死人的饱腹感消去些。
后面几日，明希陆陆续续将带回来的箱子收拾妥当，挨个挨个地去送礼。
结果在送到最后一家时，却被人赖上了。
明希颇为无语地看着眼前的江明烨。
“皇兄你别闹了。”
江明烨震惊地看向明希，她居然说他无理取闹！
这不能忍！
“闹？我闹了？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他深吸一口气道，“妹妹，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希掰了掰手指，才抬头说道：“六日前。”
江明烨点头，一脸你说得没错，转眼间立马变脸，他拉长着一张脸，阴阳怪气道：“说啊，都六日了啊。”
“你为何现在才来？”
“就连小四早在五日前就收到了！”
“凭什么我是最后一个？！”
江明烨越说越上头，越发慷慨激昂道：“我还是不是你最亲的皇兄了？我说你过河拆桥，卸磨宰驴说错了？”
“你知道我前两日去上朝会时，听到章归在跟陈守炫耀那五什么皮酒，他说他也就跟你提过一嘴，你就特意从南京带回来送给他，你懂我当时心里的感受吗？”
“你可别跟我说你没空，我昨日去找父皇，可是听到父皇说你昨日陪他喝酒来着。”
江明烨着重语气道：“还是水师营里那些将领送你的金华酒。”
她有空找人喝酒，竟没空找他，知道他在家里翘首以盼了整整六日了吗！亏他三不五时就问杨管事明希来了没，愣是把人问得一见他就主动说公主未曾来过！
说完江明烨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明希。
明希：“......”
是她疏忽了，没想到江明烨会这么在意，她以为有那包点心在，能先顶着就没事。
感觉接下来江明烨就要判她个罪大恶极。
趋于形势，她主动认错，语气颇为诚恳道：“抱歉，皇兄，是我的错，我应该早日派人来告知皇兄的，还请皇兄给小妹一个解释的机会。”
江明烨吐出一口浊气，平下心，决定给她一个机会，如果不能让他满意，这事是没法善了。
明希解释道：“我送小四的礼物，许是能够解决他先前做天灯时燃料的问题，所以我回来的第二日就把东西给小四送过去了。”
收到礼物后，江明熠就在他的工坊里闭起了关，他还特意在门口立个牌子，上面写着：有事找时夜，无事莫敲门。
此事江明烨也知晓。
对此江明烨不语，沉默地看着明希。
“我送章归的酒叫五加皮酒，确实是因为他曾经提过，我才买的，买时也确实就有想送他的心思。”明希坦诚地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还补充道，“我不仅送他酒，也给林参送了礼。”
见江明烨面色不对，她不再瞒着，主动说道：“但是这次我从南边带回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女医，我将她们安置在离章归家不远的宅子里，是想借送酒的机会，将人介绍给他认识，也好有个照应。”
“我带回来的人总得安置妥当不是？”
江明烨虽依旧不搭理明希，但面色却好了些。
明希道：“至于和父皇喝酒，不是我找父皇，而是父皇找我谈话。”
这时江明烨不再憋着，主动问道：“父皇找你做什么？是因为工匠的事？”
“不是。”明希摇头，“是我在南边时新开发的武器，林念将此事上奏给父皇，父皇才找我的。”
“新武器？”
明希点头。
她笑着说道：“过几日带皇兄去校场试一试，父皇也会去。”
几次下来，江明烨早已气消，但到底不想这么简单就让这事过去，于是虎着张脸，继续找茬道：“你们谈事就谈事，你带酒过去做什么？”
一说起这事明希就有些心虚，她讪讪一笑：“因为六日前，我给父皇上奏了一封折子，父皇为此没少恼我，我怕他牵扯到水师营，才带着那酒过去。”
本意是为水师营刷江尧的好感。
江明烨哼笑一声，“你到是会为他们费这些心思。”
明希没否认。
“选择将皇兄放在最后送，不是故意忽视皇兄，只不过是想...”
一旁的江明烨竖起耳朵，身子微微朝明希的方向靠了靠。
明希不再吊着他，轻笑道:“等事都忙完后，借着送礼的机会同皇兄好好叙叙话。”
江明烨看向明希，满脸的不信，她现在到是连理由都懒得编，别以为说些好话，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明希见状有些无奈，说真话怎么就被当成花言巧语了呢，父皇如此，如今连江明烨也是。
她只好道：“离京前皇兄忙着盘赋税，后来我离京半年，我两已经很久未曾好生说说话了，今日我打算邀皇兄出去逛逛。”
“当真？”江明烨此时内心信疑各参半，他可没忘记他妹妹是只小狐狸，才一岁就开始诓骗他。
这就是谎说多了的后果吗？难得掏心掏肺都没人信了。
明希朝天伸出三根手指头道：“我对天发誓。”
江明烨这才放下心，一脸开心地招呼杨管事把明希带过来的礼都送进他寝室，还叮嘱他别让人给拆了。
“等我回来亲自拆。”
“是。”
说完后江明烨又转头催促明希走。
明希看着转眼变个人的江明烨，心中发笑，也配合地站起身。
江明烨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昂首阔步地朝外走去。
